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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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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确实挺糟糕的。”她最后低声说。

只是世上没有一处不糟糕,就算佛国极乐世界,也是一样的男尊女卑,前生犯下的罪孽,今世以女身偿还。

“你娘呢?”清歌勉强笑起来,她不想让两个少女和她一起垂头丧气,“不说这些讨厌的事啦。”

她想趁长姐暂时行动与思绪如常的机会,将事情商定。

“她大概在生闷气。”云菩想了想,她看竹庭不在这个院子里,猜测,“可能是回房睡午觉了。”

大概纪鸯不会像她似的,那么纵容母亲。

果然竹庭躲回了屋里,和二姨母的骸骨躺在一起,抱着骷髅睡。

“你们吵架了?”四公主又掩上帘子。

“也不算啦。”她摇摇头。

“不要总气你娘。”四公主这会儿还有心情的捏捏她的脸,又凑过来抱住她拍拍背,“你娘多可怜。”

她觉得最近日子过的很顺,也敷衍的嗯了声。

这种顺遂只持续到竹庭睡醒。

竹庭醒来后就来找她,没有很扫兴的就刚才的事情和她吵架,而是过来找她粘腻一会儿,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甚至亲了下她的脸颊,这导致她没有警惕竹庭的反常。

直到竹庭问:“晚上要不要过来睡?”

“不要,”她当即拒绝,“我最讨厌跟人挤一张床。”

竹庭跟没听见她说话一样,挨着她的脸说,“可是,”很突兀地,她说:“姐姐想妹妹了。”

“我的天呐,我不是卫芍阁!”她从竹庭手臂下钻出来。

她能接受偶尔竹庭犯病的时候把她认成纪妃,毕竟她倒霉,长得确实和纪太妃很像,像到宫女都会认错。

但把她认成卫芍阁未免过于离谱——至少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她像卫芍阁,由此可以推知,她长得跟二姨母一点都不像。

她想,完了,竹庭真的疯了。

只是她没想到,竹庭何止是疯了——简直……她贫乏的词汇里找不出合适的话,便自创了一个——疯上加疯。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竹庭托腮,“告诉你个秘密,我们是亲姐妹。”她变得像另一个人,“只是金墨把我抱走了。”

沉默了会儿,云菩选择认命,她问,“你觉得你是谁?”

竹庭只用一句话就让她走到门口,学娜娜和延龄的样子,坐在台阶上自闭——“你这才离开上城几天,就不认识姐姐了?我是小茉呀。”

即便在四公主来找竹庭时她提醒了四公主,“救命。”

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四公主还是气急败坏地大喊,“云菩!”

“我知道。”云菩把脸埋在臂间。“我真倒霉。”

四公主从屋里出来,一点都不珍惜自己好看的裙子,也沮丧的挨着她坐在台阶上,“怎么会这样?”

“这我可不知道。”她辩解。

“你姐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四公主勃然大怒地问,扳着她的肩,逼她转过身直视着自己,“是不是你姐迫了她?否则,她怎会如此?”

“往好处想。”她把四公主的爪子掰开,“可能她只是讨厌我跟我姐在一起呢。”

“怎么就……”四公主说话一下子带上了哭腔。

“要不要来点桂花糕?”她又把四公主给她带的点心拿出来。

只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偏偏珠珠选在这个时候回新郑找她。

不过走运的是大部分时候珠珠喊她都是喂。

“喂,”珠珠冲进来。“我跟你说……”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四公主一番,还夭寿的换了中州官话,可能她觉得这样礼貌些,只是听起来还是不怎么礼貌,“这谁啊?”

清歌端详着那个女孩和云菩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没有言明身份,而是说,“我是她姨。”

那个女孩噌的退开半步,“你姨不是过世了吗?”

“我母亲一共三个妹妹,其中两个妹妹在中州,一个已经死了。”云菩直起腰,但还是用手捂着脸,她不想看珠珠。“那另一个呢?”

不用看她都知道珠珠会是什么样的鬼表情。

因为她听见珠珠的尖叫:“啊!”

#

宜尔哈捧着茶盏,她悄悄地打量着面前的中州女子。

女人悄悄离开中州来西信做官的不少,有的是投靠亲朋,有的直接是躲在商贩的车中进了城,只是如今不许男子做官,文席一下子空缺出无数的官职,这些官员的位置总归需要人补上,来打理日常政务,这些从中州悄悄跑来的闺秀,除了个别的有些残疾,是脚折了的女人,但识文断字,于是大家睁一眼闭一眼,不予深究。

显然这个女子是特别的,她住在了茉奇雅的家里,而茉奇雅又额外的交代了她。

客栈不比城里,饭煮的很硬,她把不太好喝的茶水倒进饭里。

茉奇雅的话还在耳边,“倘若她言行有异,就杀了,不必回我。”

从长相上看,这个女人没什么特别,只是眉眼纤细,打扮华美些,绝称不上漂亮,只能说五官端正,现在出了城还好些,之前在茉奇雅跟前,被衬得像一只灰扑扑的小雁,丝毫不引人注目。

就这样得一个像秋雾一样灰蒙蒙的姑娘,却被茉奇雅这般的重视,想来智计必有过人之处。

她端详着孔小姐,而孔小姐看着临走前茉奇雅交给她的信。

从背面往里看,这是一张空白的纸,右下角落了印,是大篆与蒙文双书——浮雪玉盈枝。

这么一张白纸,孔小姐却看了好一会儿,连饭菜都没有碰。

宜尔哈未免心里犯嘀咕,莫非是这纸上有什么隐文,只有孔小姐能看见,她却看不到。

倏然间,孔芙芷倾了杯茶,扬起脸笑道,“小姐,请问,这是什么印?”

“秦国以和氏璧为玺,上刻承天受命。”那个女孩子斯斯文文地拿勺子吃着泡饭,举止文雅,像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不是每个国家的玉玺,都刻这四个字。”

“我们是不认这个天道的。”女孩说,“这个天要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世世代代,居于内室,相夫教子。我们做着天道不允许的事,因此从不提承天受命。”

孔芙芷对着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弹了弹这页薄薄的纸张。

真好,这是条贼船。

猛然间,她想到了那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只是她没意识到,那句天下分分合合之外之下的戏骨,即华夷之别。

她望着纸张,反复思量着。

最终她的视线越过纸,落在那名女孩身上。

这个女孩瞧着文雅,贞淑良静,白衫配了绿色的高腰长裙,举止气度不输京州仕女,可她的手上全是旧茧,一看就是持弓握剑的手,坐下来时也直着背,微微叉开腿,而且,她只用一只手吃饭,另一只手从没离开过剑柄。

她猜,云菩可没有曹阿瞒那种乱世之枭雄的气量,她更像前朝的皇帝,看似大度,实则没有任何容人的肚量。

为她所用者是坐上之宾,绝不小气,想要怎样的官职,怎样的爵位,哪怕漫天叫价,她也可以写在这张纸上,倘若不能,那她多半走不出这家客栈。

或许这就是区别,前朝的皇帝是一朝太宗,曹公一生只是汉相。

有一瞬,她想接受第二种结局,以死明志,以示自己忠于陈国。

只是转念一想,她是个要犯,陈国不允许她有一官半职,甚至,重重礼法加身,要她被兄长近似卖出一般的出嫁,也要尊从。

很快,她像郑小姐一样,绝妙地想到了一个自己为什么走第一条路的解释。

信国贵族此前久居漠东,这里土壤贫瘠,这导致她们也接纳了诸如高丽与新罗这些远东藩国的从母法,只是她们做的太彻底,女儿不仅继承母亲的身份,还跟随着母亲的姓氏,就连公主,生下来都要退宫,不能冠以父姓。

按信国的礼制,云菩从属卫氏陈国。

最终她闲闲一提。“你怎么跑来了?”

“有一些闹心的事情。”宜尔哈觉得孔小姐似乎真的很聪明。

只是很快,她意识到,孔小姐对茉奇雅胃口的原因是这个家伙办事很虎,挺生猛。

孔小姐不似双双姨,她是一个把事情办得令人瞠目结舌简直不该说什么是好的人。

她用茉奇雅给的白纸,非常大方的赏给了自己“中书令,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声称品阶正三,而后以茉奇雅的名义,招雍郡王他他拉鹂吹来上城觐见。

鹂吹赶回来需要几天时间,这么多天,孔小姐愣是不跟金墨娘娘通任何的气,等鹂吹到了,就在朝会上宣布,“传大娘娘口谕。”

“他他拉氏大不敬,废黜其封号,贬为庶人,禁于内宫,非诏不得出。”孔小姐做事确实挺像茉奇雅的,导致一时间宜尔哈不知道这到底是茉奇雅的意思还是孔小姐自己的自作主张,“这是处置妾妃嫔御,无须朝中评议。”

孔芙芷望着满朝的文武。

信国尚武,武将地位崇高,穿着的服色也更艳丽,只是无论什么颜色的官服,一眼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裙装,钗钏环佩,琳琅满目,她嗅了嗅空气,是皂角和脂粉的香气,回过头,用余光往上看,另一把椅子上坐的女子就是传闻中的金墨大妃,她年轻时定是极秾艳的一张脸,哪怕上了年岁,一张脸沐在艳阳光芒之下,姿容犹盛。

她站在这里,真的一点都不突兀。

忽然她懂了那些哪怕死也要从家里逃走的手帕交。

当年她与其他家族中的小姐嘲笑过这些人,也骂过她们这是背叛。

可如今站在此处,她了悟了。

在陈国,她要比别人更出类拔萃,才能配得上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可即便她更出色,成为万里挑一的孤例,但就算像杨棋杨将军那么厉害的将领,最后也只失意的成为了丞相夫人,一生拘于内宅,而那不肯认命的杨玖,下落不明,大抵最终为先皇所杀,死前折/辱,死时的惨状令史官无法记载。

在这里,她只要是个女人,她就有资格品尝权力的味道,只要跟对一个主人,她就能染指这偌大家国刀剑所指的方向。

没有人问,为什么;也没有人说,你一个女子,这般抛头露面是家族的羞/耻;更不会有人说,伦理纲常,君臣夫妻。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这滋味,怎能不让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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