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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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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庭倏然在梦中惊醒。

这个病就是这样,很折磨人,坏一些的时候,纵然清醒着也像被困在绝望的一场梦里,每分每秒是对自己一言一行的拷问,好一些的时候,要么难以入睡,要么是一连串的噩梦。

似乎总是要把她困在最悲痛的时刻,病魔才肯罢休。

她望着床的纱幔,很慢很慢地勾起一个笑,反复品味着那一场噩梦,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是呐,的确,她就是这样的一个自轻自贱的贱人,是没用的废物——除了一具躯壳,最终,她也的确拿了这具躯壳,当作了一种砝码。

只是没多久,她这个笑变成了啼笑皆非——在好一些的时候,她残存的理智足以拨开困住她的绝望。

花花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她自己的小闺女,总之,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全窝在她的身边。

其实娜娜好像不太喜欢她,不过这不影响她觉得娜娜是个很好玩的小女孩。

和云菩相反,娜娜大大咧咧的,性格活泼还没个正形,就连睡觉也没有睡相,可能一开始只是想来找云菩聊天,聊着聊着聊困了,倒头就睡,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娜娜枕着她的腿,睡得那叫一个横七竖八。

云菩就一直都是个别扭孩子,她说小猫都脏兮兮的,只能养在外边,结果她会每天搂闺女睡觉,脑袋挨着闺女的猫脑袋,闺女的尾巴还圈着她的手臂。

她笑了笑,起身把另一床被子给了娜娜,躺回去亲昵地拍了拍女儿的背,只是隔着罗衫,伤痕结成的疤凹凸不平,像利刃一样刺痛着她的手,在大概肺的下缘,她触碰到剑留下的痕迹。

忽然她的手哆嗦着。

她想,我确实只是个废物,无用之人。

她知道,在她起身的时候女儿应该已经醒了,所以这一刻,她其实害怕的是女儿躲开她,挣扎开,或者是跑掉。

对于她来说,她不擅长谈论所有发生过的过往,回忆或者解释对她来说太痛苦了,她唯一能做的是尽量不要去想,可能对于女儿来说,也一样。

但她又总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无力且虚弱的说,“我只是……”

“我是好奇心害死猫。”云菩揉揉闺女的爪子。

小猫的爪子很好玩,按一按肉垫,爪子就会露出来,平时又会缩回去。

只不过闺女脾气一向大的很,可能娜娜是对的,这种三花小猫是狸花猫的一种,也是一样的脾气暴和喜欢打架。

闺女很生气的给了她一爪子,跳下榻跑了。

“什么猫?”竹庭总的来说是一个浑浑噩噩的人,根据她对母亲的了解,这会儿竹庭处于病的比较轻但又不清醒的时候。

其实她对于母亲的所有感情都诞生于母亲这种浑噩的状态下,只有这会儿母亲病了的脑子不记得家仇国恨,所有外物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不记得她父亲是谁,只记得自己很倒霉,怀孕了,生下来了一只小孩子。

彻底重病的母亲是个木头人,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而清醒的母亲又会记得,自己给仇人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本应是一枚砝码或者一个好用的傀儡,可以叫个好价,甚至有一丝机会将金墨扳倒,自此太后临朝——只要生个儿子,但可惜她是个女孩,这便是两重的恨。

但她又是这样的出身,自生下来就失去了责备母亲的资格。

所有这一切,她也没办法。若要说真的找个合适的人去怨恨,她应该恨一手炮制这一切的金墨,可金墨又是给她机会,扶持她立于人前的那个人,且她不能否认,面对她的打压,金墨确实忍了,继续和她合作,并没有举兵反她——她确实考量过金墨造反的情形,那将很棘手。

“猫猫跑掉了。”她敷衍着岔开了话。

她最后的一点良心让她没有骗竹庭去洗碗。

但那只是她最后的一丁点的良心了。

她把娜娜叫醒,“我们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娜娜抱着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潇洒的举起手,“现刷现用。”

“谁家皇帝当成这个样子!”小茉哀哀诉苦。“你知道吗,中州的皇帝,你只要咳嗽一声,就有一大群宫女对你嘘寒问暖,无数的大臣给你上请安折子,桌上的饭菜不可口,你皱皱眉,她们立刻重新给你做一桌,全是新鲜热乎的。”

娜娜无情地说道,“你倒霉,没投胎成中州的皇帝,洗洗脸睡觉吧。”

“又开始现洗现用。”小茉哀怨道。

“中州的皇帝也没让做饭的厨娘去当大理寺少卿。”娜娜也哀嚎起来,“你最起码留一个炒菜的,别管御膳厨房尚宫还是小厨房的尚宫,你倒是留一个啊。”

“可她识字。”小茉可怜巴巴的说道。

“求求你,花点钱,雇些小宫女吧,”娜娜说,“一个做饭,一个洗碗,一个洗衣服。”

“谁家好人当小宫女。”小茉质问道。

娜娜猜测,“总归有不会读书的小傻瓜,你只要别嫌弃,总归你能雇到人的。”

“你的钱我结过了。”小茉是真的不要脸。“你应该去刷碗。”

“你一份钱还指望我干两份活。”娜娜爬起来,“让我刷碗行啊,你得加钱。”

小茉也起身,眼睛亮晶晶的,这会儿娜娜知道完蛋,她中计了。

小茉说,“成,按市价,我给你翻一番,每个月多发五两的月银。”

娜娜捉着她,“娜娜姐每个月倒给你七两,你去刷碗怎么样?”

有时她能理解小茉和太后娘娘之间总是瓜葛着,藕断丝连的,经常今天发誓和太后娘娘一刀两断,明天太后娘娘一顿好吃的就能把她骗回家。

太后娘娘和阿娘是不同的,阿娘总觉得生下来的小孩子就是她的小宫女,照顾和伺候她是一种义务,活该要做所有的事情。

而太后娘娘则觉得她对不住茉奇雅,她会愧疚于没能给茉奇雅仆役成群的贵女日子,甚至,她会为此自责到伤心落泪,当然,在中州找到一些聪明伶俐的小丫鬟并不难,在那里女人没有别的活计可以干,总归大家要谋生,丫鬟是个好差事,至于在漠西,谁家好人要脏了自己的手干这狗屁活计,考个试去当个衙役或者自己开个饭馆赚的都比丫鬟赚的多,还体面。

她就目送太后娘娘也爬起来,红着眼圈默默地去洗了碗。

小茉是真的,为了不干家务,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能看得出小茉的迟疑和摇摆,但最后小茉抱着小被子,一声不吭地等太后娘娘刷完碗回来,赏脸给她娘撒个娇,贴一会儿,非常“母慈女孝”。

但太后娘娘总归也只是某一些瞬间情绪上来了,干点家务,大部分时间她只是躺在床上默默地哭。

这边导致了等双双姨来的时候,终于又回到了每根筷子都是现洗的过往——年年她娘都很愉快地接受了现刷现用的事实。

“挑个自己喜欢的吧。”小茉指着泡着碗的桶。

双双姨脸色如丧考妣,“能不能去宫里住?”

“呃,我把油罐子拖到宫里了。”云菩有些为难地开口,“你要是不害怕的话,去宫里住也可以。”

双双没有半点迟疑的就赏了她个白眼。

“坐。”她招呼道,顺便使唤郑珏,“奉茶。”

“茶盏呢?”郑珏说话语气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桶里。”她小声道。“你翻翻。”

“我找不到。”郑珏想掐死茉奇雅。

茉奇雅脸上挂着尴尬地笑,“你再翻翻,肯定就在这四个桶里。”

“真找不到。”

“你好好翻翻。”她顺手带上了门,担心了一瞬郑珏会不会往茶水里加料,但最后她觉得这值得赌一把。

“是这样的。”她坐下来。

“城墙呢?”双双问。

她打量着茉奇雅的神情。

金墨是对的,茉奇雅的乖巧只是表面的一种伪装,说白了,她就是那种死皮赖脸的小孩,让人脑瓜仁生疼。

茉奇雅开始了,她支支吾吾的,为了转移话题还搂着年年,热情地给年年切水果和扒松子吃,“此事说来话长。”

“东哥人在哪里?”双双质问。

“这就要从头说起了。”

双双的神情渐渐地扭曲,“那信国十大/酷/刑都是哪几种您不会不知道吧。”

“这很微妙。”

最后,双双面色铁青地问,“温尔都出殡的那晚……”

看起来只有这桩是冤枉茉奇雅了。

茉奇雅唯独正面回答了她这个问题,“这纯属是栋鄂东哥造谣。”

但这种同情很快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茉奇雅她的辩解是这样的,“我什么都没干,我抢到了小狗的角色,我就是一只无辜的小懒狗。”

“你还是认了吧。”双双面色铁青,眉眼扭曲,她紧紧盯着茉奇雅。“你认了,别人顶多说你荒唐。”

“可我这个真的没干。”云菩小声说。

双双又白了她一眼。

“总之,就这几件事情,外加漱月和哥舒令文的事情。”云菩收拾了下松子皮,丢掉,“我后天下午走,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娜娜和萨日朗给你留下。”

双双一脸的生无可恋,“娘娘,这叫就这几件事情吗?”她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就这几件?”

就在双双讨价还价的瞬间,她抢先开口,“那我退一步,我把漱月的事情解决了。”

她绝对不要碰哥舒令文这个烫手洋芋。

在双双企图找借口把哥舒令文之时甩给她的那一刻,她示意萝卜宣漱月入内。

漱月的倒霉程度与成芙不相上下,确切来说,她比成芙更倒霉。

成芙好歹真的是出头鸟,许多事做的微妙,虽然她知道成芙是背锅的倒霉蛋,可这个锅还真没冤枉成芙,自她点成芙入阁后,成宫人那是一天都没闲着。

漱月就单纯倒霉,她唯一做的事就是通风报信。

当年中州旧臣攻讦成芙的原因说到底是她曾为紫宸宫司言,而漱月这个清宁宫婉仪得到了和成芙一样的待遇,可见每个人都知道,这种宫女出身的官员很好欺负。

漱月进殿的时候郑珏终于撇着嘴把茶端上来了。

一碗上好的高山乌龙堵不住双双那张嘴。

“这种程度的弹劾,”双双阴阳怪气的当着漱月的面发作,“也就能收拾一下成芙。”面对漱月的茫然,她还贴心的解释,“你不知道吧,成芙是太后娘娘旧部,不得娘娘待见。”

“我不是不待见她。”她转着茶盏,“知道么,药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少三分无效,多三分致命。”说完,她放走年年,告诉漱月,“今天又有十七个人参你。”

卫明殊招呼年年到她身边来,抬手放下帘子,她知道她应当回避,像后宫妃嫔那般,知趣,但她又没有走,安静的站在帘后。

“娘娘,微臣惶恐。”那名叫漱月的宫女唤了称呼,自被点为吏部左侍郎后,她便不再以奴婢自称。

“此事,我只有一个办法。“只见茉奇雅将折子丢回书案,她一袭月白色云锦常服,容颜也如玉石一般。其实她五官很柔和,温文尔雅,是她见过的女孩子里最好看的,却不知为何,她那惊人的美丽却参杂了几分威严,当然,前提是她不开口。

不管她摆出怎样的姿态,她的声音总是很绵软。

“我明日去围场狩猎,”茉奇雅柔声道,“会有宫女传我的旨意,将你赐死,当然,这是假传圣旨,”她又拿起另一本折子,轻轻敲着桌案,“他们奏你的罪名,桩桩项项,合情合理,我看了也无话可说,你会是他们咬下来的第一个,你要是倒了,剩下的你的那些宫中姐妹也难保。”

云菩垂眼看着漱月,“可假传圣旨,那是另一码事了。你死后,我会把他们所有人送下去给你做陪葬,但你,愿不愿意这么办?”

宫女总是很奇怪。

当年她也说了同样的话,拿同样的问题问了成芙。

和成芙一样,漱月无意识的蹙着眉,很快,她闭过眼睛,眼睫轻轻地颤动着,过了会儿,她下了决断,俯身,跪拜,“谢主隆恩,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一个念头在卫明殊心中抹过——不,这样不对。

她拨开帘,冲动的上前,却又退后一步。

只见茉奇雅起身,“在没有枪和炮的时候,我只能这么办,如今倒也不必这么麻烦了。”她说,“我有些事,后天得走。”说着,她从盒子里取出信物,那是一只小猫形状的木牌,“传我旨意,”她将令牌丢给漠西的首辅观秋丞相,“把他们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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