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没有拒绝。
大夫很快看过,膝盖已经红肿。年纪大了,便看着严重些。大夫给开了点涂抹的药膏,嘱咐要静养。等大夫走后,顾景屏退众人,只留下他和顾修然两人。
“子真,祖父今日已自请回乡。”
顾修然脸上无半分波澜,他拿出刚刚大夫留下的药膏,一边轻缓地替顾景上药答道,“猜到了,我已经吩咐张伯了。府中很快就能收拾好,等祖父伤好了,差不多就能动身了。”
顾景看向面前的孙子,他正动作轻缓地替他上药。
其实对于顾修然,顾景很是愧疚。明明有着一身的才华,却因为他的原因,只能借口体弱,不能入仕。又在得知他的筹谋后,毫不犹豫支持着他。别人像他这般年纪,早已入仕,或者有着佳人相伴,好友同行。而顾修然却只能带着这座相府之中,难得有个知心好友,却又不得不疏远。
他将手抚上顾修然肩头,然后轻轻拍了拍:“子真,是祖父对不住你。”
顾修然这才抬眼看向顾景,“祖父所做亦是思年所想,思年无怨无悔。”,眼眸中闪烁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光芒,“只是祖父这些年,辛苦了。”
顾景看向远处,一眨眼二十年过去了。不知从何开始。朝堂之上不再是为了大雍,为了百姓,而是官员之间尔虞我诈。他在朝堂上殚精竭虑这么些年,同宋弘和的关系日渐僵持,早已力不从心了。
宋弘和这人,向来是爱惜自己的羽翼,永远不愿让自己做恶人。明明就是想让顾景辞官,却又不说出来,反而借变法一事逼他。刚刚在殿外跪着,又借口担心他的身体扛不住热气,给他备了冰。就连进了殿,还要装模做样的让他坐下聊。
自宋弘和即位之后,性子愈发暴躁多疑。大雍如今还能尚在正轨,无非是先帝在位时打下了好的基础,留下了一批可用的人。若是皇帝能和先帝一般,那大雍定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他叹了口气,似夹杂了千言万语。
顾修然给顾景涂了药,不忍地看着那红肿发紫的膝盖:“祖父明日告假吧,不要上朝了。”
顾景摇头:“明日必须去,我若不去,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在陛下那吃了苦头。事到如今,这点苦不算什么。”,他指了指书案,“去帮我拿纸笔吧。”
既然要辞官,很多东西就要安排好。
……
第二日江淮直去上朝,他本以为老师今日会告假。毕竟昨日据他的眼线来报,老师是被两个人扶着回去的。却没想老师还是来了,脸色平淡。若非是走路时脚步虚浮,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事。
等陛下来后看见顾景在,还特意让人给他搬了椅子让他坐下。语气关切,好似昨日两人的对峙只是一场梦。
江淮直低着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像游丝,他抓不住。
直到他听到台上的声音响起。
“昨日变法一事,朕思考后觉得此时并非良机。但雍律确实尚有不足,朕昨日和顾相商定后,觉得将雍律完善一番。”
话音刚落,台下的官员便开始交头接耳,但总归是不像昨日那般情绪激烈。
“至于人选嘛。”,人群又很快安静下来,宋弘和扫视着所有人,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宣王。”
忽然被提及,宣王宋泽一时有些错愕,呆滞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上前行礼:“儿臣在。”
宋弘和道:“完善雍律一事就交给你负责。”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雍律为国之根本,却交给了宣王。本来就有传言说陛下喜爱宣王,欲将皇位传于宣王而非太子。如今更是将这般重任交给他,莫不是着东宫之位当真要易主了?
每个人心中都各有思量,眼神相互交错。而太子宋玄祁却是一脸波澜不惊,像是丝毫不在意一般。
宣王听到后立马欣喜道:“儿臣定不负所托。”
宋弘和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了指江淮直:“江淮直,你同宣王一起。”
又是一记重响敲在每个人心头,他们不敢看皇子,但是看看江淮直还是敢的。宋弘和话刚一说完,江淮直就感觉四周的目光全部落在自己身上。他克制好表情,往身旁走上一步行礼。
“臣遵旨。”
江淮直顶着那些目光,其中有不满,有疑惑,也有艳羡。雍律交予他,无论是哪边其实都有不满。但是却无人敢提出,先不说其它人,汪兴贤也不敢提出异议。
因为江淮直有资格,他是近些年来最年轻的状元,哪怕很多人不满,但也无人敢质疑他的才华。由他修法,情理之中。
散朝之后宣王走到他面前同他寒暄,商量需要从何开始,需要那些人员。语气亲昵又高兴,倒是有几分吧他当自己人的感觉。
老师从他面前走过,江淮直着他的身影。顾景似乎有所察觉,也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只是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那一眼不同于之前的那般平淡,眼神里带着些许光芒是一种熟悉的目光。两年之前,江淮直于朝堂之上接到第一个重任之时,老师就是这边拿看他的,是一种期望。
“江大人?”宣王见他没反应,开口唤道。
江淮直回过神来:“臣听从陛下安排。”
宣王笑了笑:“那我先拟一个名单,江大人若是有合适的人选记得和我讲。”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