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这新茶吧。”
说罢,宋弘和先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
江淮直瞥了那冯礼一眼,然后端起茶杯同样喝了一口。
宋弘和的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但却不是刚刚的探究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温和。他将江淮直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
“如此同席,倒要我想起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了。”
江淮直差点忍不住冷笑出声,这算什么,利用他之前先打一出感情牌吗?只可惜江淮直自从知晓被宋弘和欺骗,自己的一番真心成了笑话之后。十多年前同宋弘和的那一面,就成为了他心中最不愿触及的一角。
可宋弘和丝毫没察觉,他只是自说自话:“这些年来,朕知晓你其中不易。你终于是长成了你小时候说的那般人,报效大雍,朕心甚慰啊。”
说到这,宋弘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陛下信任,若非如此,绝无臣如今这般模样。”
江淮直先是觉得可笑,但当自己又不得不应和时,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
宋弘和没察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见他这般听话,满意得点了点头。
“思年,朕有件事需要你去帮我,并且朕只相信你去做。”
江淮直没有立即应下,只是适当的表现出不解。毕竟他呈现给宋弘和看的那个江淮直,可不是一个动不动就阿谀奉承的人。
于是宋弘和开始解释:“前些日子我派出去的人来信了,定国军确实有异。如今尚且不在战乱之时,但是图州那边却在招兵买马。思年,我要你此行去图州,将兵权收回来。”
江淮直故作惊讶,难以置信地开口:“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是否需要再查清。不然若是错怪了,怕是会伤了易大将军的心。”
明明听上去是不赞同宋弘和,但是江淮直清楚的看见,当他这句话说出口后,宋弘和眼底的提防开始松懈。
“朕已经派人去查过了,确实有异常。大雍自古很少有帝王将兵权交托出去的,当初先帝将定国军军权交给大将军,是因为他们之间少时情谊的信任。如今大将军早已年迈,不再管辖定国军,这兵权早该收回了。”
“只不过我信先帝,亦信大将军。故而这么多年了,从未将兵权收回。如今既然有这般谣言,定然也是无风不起浪。”
这番话说得倒是有道理,自古只有战乱之时,帝王才会将兵权交给战场之上的将军。如今虽然两国时有试探,但终归是没有打起来。就连之前先帝将兵权交给易大将军,也是因为两国起了纷争。
江淮直思索片刻,然后起身行礼,搬出了那套迂腐的说辞:“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宋弘和见状才满意得大笑几声,慢悠悠地又晃回了正中央的椅子之上。又同江淮直说了一会,就在让他走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动静。
一个宦官在门外喊道:“陛下,有要事启奏。”
江淮直当下便明白了,宋弘和想要干什么。
果不其然,那宦官走至中间跪下后道:“陛下,顾相前些时日,于淮河自尽。”
江淮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明明已经做好准备,明明心中已经想好该如何应付。可当这个消息当着再次被通禀时,他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宋弘和倒是情绪激动地站来起来:“什么?!”
只是视线依旧若有若无地落在江淮直身上,似乎在看他时作何反应。
片刻后,江淮直才打起精神。按照实现设想好的情绪,对着那宦官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当那宦官再次颤颤悠悠地将话再次重复一遍之后,江淮直脚步一颤悠,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宋弘和坐在椅子上,“尸骨可找回?为何现在才传来消息?”
他嘴上虽是这般问的,可是视线却落在江淮直身上。江淮直只当作没看见,依旧像是一副沉浸在悲痛中回不过神来的模样。
“思年,你可还好?”
江淮直回过神来,看向宋弘和,弯腰道:“臣失礼了,还望陛下恕罪。”
宋弘和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道:“无妨,消息突然,想必你也一时无法接受。”
江淮直将事先想好的说辞说出,“这些年来,虽然臣与顾相虽然政见常有不同。但是他终归是我的老师,于臣有知遇之恩。临行之前未能相送,没想到那日朝堂之上,竟是……”
话到最后已是哽咽得说不出来,江淮直低下头,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这倒不是他演的,只是话到此处,心中的情绪压抑不住。
宋弘和试探得心中也有数了,只是没有提及顾景临终前留下的那首诗。他宽慰几句后,便让江淮直回去好好修养。
等走出门之后,那个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终于消失,可江淮直心中却丝毫没有觉得轻松。
何其荒谬,老师的死对他来说本是刻骨的伤痛。而此时他却不得不自揭伤疤,以老师的死来演戏,用来换取凶手的信任。
他既有真情实感,又有装模做样。江淮直的心中像是有两个他在来回撕扯,一个因为老师的死痛心疾首。一个又理智的思考,该如何获得宋弘和的信任。
好奇怪,两个都是他,可又两个都不是他。
他看不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