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宋时微故意卖关子,只是她属实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她其实只有一个大致的想法,顾修然问她究竟想干什么,她也说不出具体的来。
片刻后,宋时微徐徐开口:“老师和沈太傅在朝堂之上埋线已久,江淮直又手握明镜司。你们只要说服易大将军,那便又有了兵权。你们走后,老师给江淮直留下遗书一事便可传播出去,江淮直目无师长便可无功自破。加上我会对春风坊一案进行渲染,江淮直民间名声,可挽回大半。”
“宋弘和先是谋害二皇兄,二是折棠案。你们走后在两案证据整理好前,便不要回来了。等证据确凿之后回京,然后逼宋弘和退位受惩。”
“至于即位人选,宋玄祁,宋泽二人皆德不配位。你们去找景明,他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听老师所说,想来还是之前那般的品行。若是他想,那便扶他坐上那个位置。若是不想,那就从宋家的子嗣中再选一个德行才能都好的人帮扶。其中衡量之法,我想你们定能选好。”
顾修然哑然无声,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呆滞,带着完全未曾预料到的惊愕。她出门不过短短三日,便想了这般宏大的计划。只是这计划交待了每一个人,唯独没有说她会如何。
“那你呢,你要我们别回来,可你当如何?”
宋时微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释然一笑:“我会入宫。”
“之前老师对我说过,父皇可能留下遗诏一事。我思来想去,父皇不会是拿这种事情说出口的。他若是说出口了,那遗诏存在并无不可能。所以就算宋玄祁没有将我的身份捅到宋弘和那去,我自己也会泄露,让他起疑。”
“若那封足以更改帝王的遗诏在世,那无论是逼宋弘和退位,还是扶持新帝即位,都是最大的助力。宋弘和一事若是揭露,百姓定然会对皇室失望。新帝若是能名正言顺地登基,至少能挽回些民心。”
顾修然毫不犹豫地拒绝,甚至语气中还有些许愠怒,“不行,你是要把你自己往死路逼啊。”
“可若是那遗诏当真存在,这世间只有我最有机会找到不是吗?”
“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封遗诏,我们可以回京后一起想办法去找。”
“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宋时微脸色冷静得可怕,“老师以命给我们做筹码,将人人避之不及的折棠案重新推到人前。我们若是不尽快找到证据,先不说宋弘和定会设法掩盖。就连百姓,也会渐渐遗忘老师的死。这样老师的这番苦心,我们就白费了。”
宋时微缓缓闭上双眼,想要压制住自己内心失控的情绪。几秒后又睁开,睫毛低垂着。她的声音轻颤,带着些许压抑。
“顾修然,为了折棠案,已经死了太多太多人了。我们不能再拖了,这样只会有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顾修然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直直地盯着宋时微。眉间纠结,眼眸之间既有震撼,又有探寻。
片刻后,顾修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清明。
“你的这般想法,是为了淮直吧。”
宋时微虽然在他的前方,但是顾修然却清楚的看到,当他这句话说出后,宋时微肉眼可见的身体一僵。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说将你们一同查春风坊一案在京都之中宣扬,凸显你们夫妻情深是其一,其二是为了替淮直洗脱民间恶名吧。你要我们离开京都,若非翻案之时不要再回来,就是想要淮直远离朝堂纠纷对吗?”
不等宋时微回答,他又继续道:“还有你不愿告诉淮直你的身份,难道不就是怕他知晓后彻底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吗?”
听到这,宋时微才终于有了反应。她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异常。像是心里面就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那最隐秘一角,突然被狠狠掀开。
一瞬间,豁然开朗。
对啊,她明明知晓江淮直猜到了,但却死死不肯承认。哪里是不信任他,只是怕他得知她还活着,他的救命恩人宋时微还活着,那就彻底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宋时微知晓自己这一遭,定然是不死不休。宋时微若已死,那么逝者已逝,他总归也要想想母亲,想想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可江淮直若是知道她就是宋时微,定会同她一样。她不愿江淮直陪她一起,江淮直因为她,已经受了太多苦了,所以她才不想让江淮直知道。
她之前一直告诉自己,只是因为身份一事太多人知道不好,更何况有秦晨和宋弘和前车之鉴。她明白,越是亲近之人,越有可能背叛你。
说久了,竟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只是之前的她不愿相信,原来江淮直在她心中已经这般重要了。
两人之间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就在顾修然等不下去想要开口时,宋时微终于开口了,她问了顾修然一个问题。
“你可知我当时得知江淮直变成如今这一局面是因为我时,我心中是什么想法?”
顾修然愣了愣,就在他愣住的这几秒,宋时微又自顾自的回答。
“我当时想着,如果能回到二十年前那条山路之中,我定然不要再和母亲多说一句话,定然不会要他们知道,是宋时微救了他们。”
江淮直因为宋时微去查江都一案,又因为这一案,众叛亲离,声名狼藉。老师为她翻案,尚且还有顾修然,还有一群人在帮他。就连宋时微重活一世为自己翻案,身边都有阿雾从前世便一直在身边跟着。
可江淮直,他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啊。
他为了江都一案,同老师决裂,同挚友疏离。明明真凶就在面前,却又不得不违心阿谀。
以至于说出‘看不懂自己’这样的话。
当她听到江淮直这句话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救江淮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