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恽眼疾手快接住他的掌缘,在林辙即将喊话时抢先道:“别嚷嚷!小心打扰到人家。”说话间又使坏地捏了捏林辙的手掌,目光扫了眼周围,露出一个坏笑。
嬴恽继续拉着林辙,往里走,边走边说:“那《盖世神功》可是我踏遍各国,最终在楚国买到的,那店家可说了,整个中原仅此一本,你可别浪费了。”
终于走到雅间外,嬴恽推门,将林辙摁了进去,复又快速跟上关紧门,盯着林辙一脸邪笑:“贤弟,为兄这便检验一下成果……”
“你别搞!”林辙一个踉跄,自知打不过也逃不出这儿,又见嬴恽这副似是要扑上来的禽|兽模样,吓得浑身如倒刺,双手下意识环抱住自己,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大声吼道:“我可是要为哥哥守身如玉的!!”
“果真是个痴情的种。”嬴恽倚着门,打量着林辙的表情,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见对方真气急了,脸色越发的青,几乎要冒青烟了,便见好就收,摆了摆手道:“为兄逗你玩儿的,顺带替你哥哥检验一下你的人品,哈哈,贤弟莫慌。”
他走向林辙:“我方才命芸娘准备了酒菜,这会儿也快送来了。”
林辙见他走来,仍旧警惕地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嬴恽走到他跟前。
林辙往后退,顺势坐到席上,嘴里嘟囔着:“若是哥哥知道我去逛花楼……定要打死我……”说话时嘴略微撅起,显得有些委屈。
“啧,你瞎说什么呢?”嬴恽给他逗笑了,“这儿可是正儿八经的酒楼,只不过歌姬舞姬多了些。”
“正儿八经?那隔壁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林辙瞪着他,太阳穴直跳。
从进门一刻起,林辙便听到隔壁间的动静,房内灯光昏暗,氛围暧昧,隔壁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嗔和男人的粗|喘,林辙绷直腰杆,坐立难安。
嬴恽拾起案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自己先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那是别人你情我愿的事儿,别老往歪处想,再说了,这档子事儿没加客栈的厢房都有,别大惊小怪了。”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摇了下木铃。
过了一会儿,芸娘轻敲房门:“公子有何吩咐?”
嬴恽对外喊道:“去,让隔壁小点儿声,恼人雅兴。”
“是。”芸娘含笑离去,不一会儿,隔壁真的安静下来。
嬴恽坐回席上,再度看着林辙:“这下满意了吧?”他轻笑一声,又说:“那本《盖世神功》有空就多琢磨,到时候给你哥哥留个好印象,别怪为兄没提醒你,这事儿若是搞砸了,你可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那本书内活色生香的图,林辙面颊漫过灼热,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冷声道:“行了行了,别再说这些了。”
嬴恽不以为然,略一扬眉:“这事儿可是人间极乐,你会喜欢的。”说罢也举杯饮茶。
“你这约指倒是别致,平时没见你带着。”嬴恽放下杯时林辙注意到他今日食指上戴了枚约指,红底银边,其上还刻着些曲曲折折的银质纹路,被烛光晃得刺眼,通体亮着白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个?”嬴恽抬手,轻捏住环身把玩起来,“这是我娘留下的,如此珍贵之物定是不能射箭时戴着。”
他突然停下动作,将这约指取下,递给林辙,问道:“贤弟,你看看这环身上的纹路像什么?”
林辙疑惑地接过,放在烛台下端详,想了想说:“我觉得……像河流。”
“河流?”嬴恽挑眉。
“嗯,你看它在烛光下亮闪闪的,左右晃动时其上的光也跟着流动,难道不像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吗?”林辙小心翼翼地捏着,又仔细看了看,“但这上面刻的小图腾,或者应该说是什么文字,我倒是没见过。”
嬴恽闻言顿住,仔细看着林辙手中的约指,若有所思地点头,莞尔道:“你不觉得这更像蜿蜒的山峦吗?”
“嗯……也挺像,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林辙又看了会儿,便将约指递还给嬴恽。
这时房门又被敲响,嬴恽应了一声,接过约指并快速戴上。
芸娘推开门,领着一众娇媚可人的花娘们端上美酒佳肴,待菜上齐了,两名相貌出众的花娘上前为二人斟酒,放下酒壶,其中一名青衣女子走到林辙身边,柔声道:“小女扶桑,这便来伺候公子。”
“不、不必麻烦,我自己来。”林辙立马拒绝,恭敬地朝扶桑拱手。
扶桑被拒绝,有些惊讶,转而捂嘴娇笑,看了眼与自己一同的紫衣女子,打趣道:“公子是嫌奴家不够好看吗?那便换我姐姐来伺候您吧。”
林辙忙道:“不、不是的!两位姑娘都生得貌美,是在下……”
嬴恽打断道:“他不喜欢被伺候便不必勉强,你们过来伺候本公子。”
那扶桑见林辙呆板有趣,本还想再逗逗他,但听嬴恽吩咐,只好作罢,应了一声,笑吟吟地坐到嬴恽身边。
嬴恽一手搂一个,玩味地笑道:“你们别逼他,我这兄弟可是有心上人的,他可是个痴情的种。”
扶桑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想必是位容姿卓绝的名门望族之女。”
嬴恽认同:“确实是容姿卓绝,身长八尺,形貌昳丽。”
扶桑闻言一惊:“八尺?还未见过如此高的女子,公子眼光果然独特。”
林辙斜睨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默不作声。
“行了,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嬴恽轻敲桌子,催促道。
林辙点头,拾起筷子,却是盯着一桌子的菜肴,迟迟未下箸。
嬴恽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放心吃吧,为兄还会给你下药不成?”
林辙扫了他一眼,终于放心吃起饭。
吃饭时,伶人抚琴唱曲儿,曲调悠扬婉转,闻之让人舒心。
扶桑和那名叫“白芷”的紫衣女子一同为嬴恽和林辙斟酒,二人也主动引出话,房内的气氛较之刚才缓和了许多。
嬴恽又起了玩心,拉着三人做起游戏,输者罚酒。
其间,林辙被灌了好几杯酒,逐渐有了些醉意,也不再拘谨。
酒过三巡,林辙有些晕乎乎的,目光也略微呆滞了些,他突然放下酒杯,轻叹一声,闷闷道:“我感觉哥哥现在都不怎么搭理我,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了,我是不是想多了……哥哥他……或许并没有那个意思……”
林辙越说越丧气,又给自己灌了杯酒,苦笑道:“哥哥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像我这样……”
嬴恽蹙眉,猛地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巴掌不轻不重地往林辙脑门儿上招呼,嗤笑一声:“说的什么话?你哥哥那些反应还不算喜欢,本公子这些年在烟花相柳可都白混了!”他状似愠怒,反问道:“怎么,你是不相信本公子的眼力?觉得这几个月都是逗你玩呢?”
林辙被他打得愣了一下,又被他这一席话戳得瞬间酒醒了,赶忙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见林辙被自己吓得有些忐忑,嬴恽忍不住笑了:“逗你玩呢,瞧你这呆样。你想,倘若你哥哥真的对你无意,现在就会和小时候一样。他现在见了你躲着你,不再像小时候那亲昵正是因为心里有鬼,才特意回避的。”
一旁倒酒的扶桑在二人的对话中早已明白了个大概,递杯时也笑着附和道:“姜公子说得是,若非心虚何必躲闪?哪有做长辈的看着自己孩子长大了便躲着他们的道理?”
林辙沉思片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他看着二人,目光闪烁,略带激动地询问道:“那何时才可以向哥哥表达心意?这一来二去都快半年了,再拖下去,哥哥可能都……不喜欢我了……”
另一边的白芷也被他逗乐了,捂嘴偷笑:“这事儿必须找个好时机,可要让对方以后想起来,都是心里甜甜的才行。”
嬴恽赞同:“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若觉得哪天时机成熟了,便可说出口,但不要太莽撞,选个良辰吉日袒露心声。”
“那……我该怎么说?需要提前练习一下吗?”林辙憨笑,挠了挠头,“或是……送些礼物什么的。”
“习练?大可不必。”嬴恽哈哈大笑,走到林辙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有定情信物,肯定是再好不过的。”
“但这些都是虚的。”嬴恽突然正色,语重心长道:“真正能打动人心的,并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而是你的真心和诚意。”他食指轻点林辙心脏处,“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具体如何行事,你心里定有答案。”
难得见嬴恽正经一次,林辙颇受启发,醍醐灌顶地一阵点头。
嬴恽朝烛台上即将烧尽的蜡烛看了一眼,提醒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太晚回去吵到你哥哥和张子休息了。”
林辙“嗯”了一声,站起来,又看向嬴恽:“那你呢?”
“我当然是夜宿在此,兄弟想一同否?”嬴恽倚着凭几,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
“不、不必了,我在这儿扰了公子雅兴。”林辙嘴角一抽,摆了摆手,正要出门时身上飞来一袭黑色锦袍,袍上未沾染一丝脂粉香。
嬴恽吩咐道:“你我身量均等,出门后换上。”
林辙看着怀中的衣袍,微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对嬴恽笑了笑,道了声:“谢了。”转身退出房门。
林辙将门从外头关上,确认紧闭后,一转身,但见一名作侍从打扮的人正悄无声息地立于门外。
林辙怔了一瞬,想到方才来时并未瞧见此人。
而这时对方也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抬眼,与林辙隔空对视。
在看到熟悉的面庞时林辙略微惊讶,复又松了口气。
此人正是嬴恽府上那名唯一的侍女,今日却作男子打扮,一袭暗色的深衣,发髻高束,目若寒星,眉宇英挺,乍一看还真像是个冷峻的少年侠士。
这女子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像是在这脂粉混杂的空气中拂过的一席清风,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都不为所动,好像听不到酒楼内的喧哗,也看不到周围的行人,只是静静地守着房门,护着门内的主人。
林辙听嬴恽说过,这侍女名唤“淇臻”,是他十二岁那年随嬴疾与卫国交战时,在淇水河畔拾回来的。
在这半年里,林辙虽到嬴恽府上光临过数十次,但只与淇臻见过三面,今日正是这第三面。
二人目光碰撞,林辙回过神,对淇臻颔首,淇臻也微笑以示问候,二人谁也没开口,林辙再次确认房门紧闭,就下楼了。
淇臻看着他的背影,和他身上披着的外袍,淡笑了一下。
此时隔壁厢房内也暗灯了,淇臻蓦地抽回思绪,目光再度冷了下来,她悄然闪入梁柱后方掩住身形,几乎是同一时刻,隔壁的门被推开,两名黑衣男子走了出来。
淇臻侧头,打量着二人,微眯起眼。
那两名黑衣男子朝嬴恽所在的雅间处看了一眼,其中一名像是要走过来。
淇臻屏住呼吸,手已放在怀中的匕首上。
而这时,黑衣男子被身后之人拽住,只听身后之人道了声:“算了。”
那黑衣男子顿住,轻“哼”了一声,便也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