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跌落山崖后又被黄河冲刷了一路此刻应是在山脚下,若是要去上党势必要翻过这座山,但那些刺客肯定会在山间设下埋伏,此刻洞外已然天黑,今晚只能在这洞中先过一宿。
楚暄想到乐毅曾说过他在上党有自己的线人,只要到了上党郡就安全了,眼下无论如何都要将嬴稷平安送到上党。
“稷儿,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楚暄突然抬眼,撞上了注视自己的目光。
“啊?”嬴稷蓦地一惊,像是干了亏心事般心脏狂跳,轻声道,“没、没……”
方才楚暄想事情想得入神,双目凝视着火堆,半侧脸被阴影衬托得十分立体,橘色的火光在他的面庞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轮,更显得柔和俊美,嬴稷不禁看得愣神,心下暗叹一直待在这山洞内也挺好的。
回忆起嬴稷小时候在太华宫中也经常发呆盯着自己看,呆呆的和林辙一样,楚暄忍不住笑了一声,心里想着也随口说出来:“你怎么跟阿辙一样,呆呆的。”
嬴稷正享受着这般氛围,突然听到“林辙”这个名字,背脊一僵,心上像是被浇了盆冰水,笑容立刻消失了。
楚暄没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望向洞外的漆黑,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就离开这儿,我们要快点儿与乐将军他们会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抖了抖地面的灰尘,准备躺下时见嬴稷仍旧呆愣着坐在火堆旁,正准备叫他一声,对方却先不咸不淡地发问:“安羽哥哥,你们这些年……都待在一块儿吗?”
“?谁?”楚暄疑惑了一瞬,才明白他问的是林辙,笑道,“你说阿辙啊?是啊,我只剩他了。”提到林辙,楚暄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我记得你们见过,在王城校场。”
提起这事,嬴稷脑中闪过当年在王城校场的画面,目光又冷下三分,再看楚暄的神情只觉得心中闷堵,语气也淡到没情绪,犹豫半晌,忍不住问:“他……是你弟弟?”
“算是吧……”想到二人如今的关系,楚暄双颊有些发热,也不太好和一个未及冠的少年说明,便随意搪塞过去,转了个话题,“阿辙的性格温顺,你二人回去后可结个友,你若喜欢射箭骑马我可以让他教你,别的也行,在魏国的这一年多里他还做过太子太保。”
嬴稷冷哼一声:“我看他根本不想教我。”
楚暄一蒙,这才忆起当年在王城校场中的事,干笑两声:“不会的,当年他……确实累了,才那般态度,今时不同往日……好啦,我们先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他看了眼自己晾在一旁的外袍,“这衣袍也干得差不多了,我换下吧,你穿好衣服再睡。”
嬴稷闻言抢先他一步走过去,摸了摸衣袍的尾部,还没全干,对楚暄道:“你继续穿我的吧,别生病了,我先披它将就一晚。”
“嗯,也行,那你裹好,晚间还是凉的。”楚暄点头。
嬴稷嗯了声,将楚暄的外袍裹在自己身上,穿好后坐到楚暄身边。
这会儿洞内不再阴冷,楚暄也有点儿犯困了,打了个哈欠。
“安羽哥哥,你如果困了就先睡吧。”
“无妨。”楚暄看了眼身旁的湛卢,将它拿到嬴稷跟前,“稷儿,你会使剑吗?”
“会,但是没真用过剑。”嬴稷挠了挠头。
“这把剑。”楚暄横陈到他跟前,“你拔出来试试。”
嬴稷握上剑柄,突然剑身发出轻微的颤动,他略微一怔,下一刻猛地抽出剑,这剑挺沉的,可握在手中却是称手,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剑身上的波纹如湖面上的波光在火光下粼粼闪烁。
“好剑!”嬴稷拿着剑翻来覆去地看着,赞叹道。
楚暄见他喜欢,说道:“这剑你拿着防身。”
嬴稷一愣:“那你呢?”
“我不会使剑,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那我保护你!”嬴稷将剑归入鞘中,看着楚暄目光坚定,“我们一定会平安走出这片山林!”
“嗯,时候不早了,把火灭了吧。”楚暄起身走到角落抱起一摞枯草堆到洞口掩住二人的身形,嬴稷见他回来将火扑灭,二人一同躺下。
嬴稷手握着剑,让楚暄躺在里侧,他小心翼翼地躺到楚暄身边。
楚暄盯着洞上方的石壁,想着路线与对策,没多久困意上涌。
嬴稷却睡不着,看了一会儿洞口又看了看楚暄,洞内静谧,月光悄然溜进洞中落在二人身上。
“安羽哥哥。”嬴稷见楚暄闭着眼,呼吸平稳,以为他睡着了,他凝视着楚暄,轻声呼唤了阵,见对方没反应,沉吟片刻后语气极轻地说,轻得好像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觉得一直待在这儿也挺好的。”
“什么挺好?”楚暄蓦地睁开双眼,这一声质问淡漠冰冷,凤目在月光下闪出凌厉的光,那目光好似带着审讯。
嬴稷一怔,对上这目光时一阵心悸,微张口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少顷低喃一声:“没、没什么……”
次日卯时刚过,楚暄便睁开眼坐起身。
嬴稷也醒了,但还是迷迷瞪瞪的,见楚暄起来他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
“昨晚睡得如何?”楚暄笑着问。
“挺好的,什么时辰了?”嬴稷向洞外望了眼,此刻外头已有了微薄的晨光。
楚暄眼底发青,这一晚他不敢熟睡,生怕有什么不测,好在一夜下来倒是十分太平。
“我们的衣衫干了,我去换一下。”
想到昨夜的场景,嬴稷双颊有些热,拉住楚暄,“要不,你先穿我的吧,我俩身高差不多。”
楚暄低头看了眼,反正衣衫能蔽体就行,便也没想太多,“好。”
嬴稷穿好楚暄的里衬和衣袍,他如今比楚暄略高,体格也健壮,楚暄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反倒显得贴身,也短了些,更像件武袍。
楚暄看着满意点头,“你这身打扮倒像个习武之人,配这剑刚好。”说着将湛卢给他。
嬴稷被他夸得嘿嘿笑,取过湛卢别于腰侧。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儿,乐将军和你大舅定还在山中。”
二人走到洞口处,楚暄才发现外头正是黄河,此刻他们在山脚下,但已经到了对岸,这下要重新翻山。
乐毅他们人数多,在山中为了掩人耳目得走间道【1】,要与他们汇合也要走间道,但间道路不平,丛林多山路崎岖且极易设伏,此刻仅他们两个人恐怕凶多吉少。
楚暄仰头朝山林望去,也不再多虑,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等他们向上攀爬了一阵后楚暄才发现自己简直多虑了,这山间茂林丛生,道路曲折,处处是“间道”,根本别无选择,且越往上走林子越密集,他和嬴稷走得十分小心,必须时刻观察周围是否有埋伏,这一路下来走了一整天都没到达山顶。
暮色降临,二人只得先找个地方暂时歇下保存体力,这山林间连个山洞都没有,二人不敢在林间生火,生怕引来刺客。
就着月光二人找了一棵粗壮的树木在其下歇息,嬴稷兜里还有几颗之前采的果子,擦拭干净后和楚暄一人一个吃下。
二人靠着树干席地而坐,就在楚暄刚吃完果子时,他敏锐地听到林间传来树叶掉落之声。
此刻无风,怎么会掉落?
他心下一惊,下一刻立马起身,拉着嬴稷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