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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日终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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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壮兀自笑了一阵,突然匍匐向前,用仅剩的一只能动的胳膊支肘向前爬到嬴稷脚边。

众人瞬间警惕,魏冉手搭在剑柄上正待抽出。

只见嬴壮拽住嬴稷的衣摆,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扯,一边扯一边吼:“就凭你,就凭你也能穿这王袍?脱下!给我脱下!”

他双目通红,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今日得到的一切全都是靠我自己一点一点争取来的,你又算什么东西?!同样是庶出你又凭什么轻轻松松地穿这件王袍?!”

*

嬴壮幼时喜欢缠着嬴荡,那会儿生性活泼,一口一个荡哥哥喊着,自从嬴荡在王宫学堂认识嬴稷后,对嬴壮的关注逐渐地少了。

嬴壮心生不满却不敢对嬴荡发作,只把对嬴稷的怨气积压在心里。

他幼时体弱多病,性子较旁的王室公子相对沉闷。

某日因受风寒,咳嗽不止,便告假不去学堂在宫中养病,嬴壮在房中昏昏沉沉地睡着,觉得口渴起来找水喝,而宫中空无一人,他晃晃悠悠地下床,浑身乏力,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两个侍女的声音,

“小公子怎么又病了,真晦气。”

“可不是吗?和他亲娘一副德行,病恹恹的,真不明白王上看中她哪里。”

“还不是命好做了王后的媵侍,沾了王后的光!”

“他亲娘跟咱们这些下人有何区别?若非看在王后的面子上,谁喊他‘公子’?”

“整天缠着嫡公子,他就跟他娘一样,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嘘,小点儿声,待会儿人给你吵醒了。”

“呵,我怕他?就他那副身子骨,鬼知道能撑多久。走,咱们上庭院去,矗着儿等下染了一身病气。”

……

待脚步声逐渐远去,嬴壮才用力咳嗽了几声,兴许是方才憋得太过,这会儿咳嗽咳得猛烈,脸都咳充血了,双目赤红,咳出了泪花,他胸腔起伏着,浑身发着抖,双拳狠地紧握,指甲顶入掌心掐出一道道赤红的指痕,他却感触不到疼痛似的。

此刻他的内心冰凉带来的痛楚赛过了一切。

这场病之后嬴壮变了,变得不爱笑,不爱说话,目光也越发的阴鸷了,在宫中只面对嬴荡和王后时才露出笑容。

旬日后,那两位侍女意外地消失了,尸体在王宫偏门旁的荒草堆里被找到。

也是从那之后嬴驷和嬴疾这些老辈们越发不待见他,总觉得此子生性阴鸷,断不可将权力交由此人手中。

或许是看出了他们对自己的“厌恶”,嬴壮收敛了许多,在长辈面前装得乖顺,尤其是在王后魏氏面前,但是在同龄人眼中他皆是不屑一顾,特别对嬴稷敌意最大,总是在考校比武的时候给他使绊子,挑拨他与嬴荡的关系,渐渐的嬴稷便少来找嬴荡了。

再到后来他凭借一己之力夺得军功一步一步打到庶长的位置,无论他内心有多么的愤世嫉俗,对嬴荡和惠文后都是忠心且真诚相待的。

若是嬴荡一直做这秦王倒也相安无事,可谁知造化弄人,嬴荡竟死于洛阳城……

*

可就算嬴荡死了,这王位也该是自己的!

自己这么多年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从不靠任何人!

凭什么这嬴稷一回来他就成了叛军?

成了手下败将和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他不就是命好吗?有一个蛊惑人心的娘把嬴驷迷得神魂颠倒,又有几个有战功的舅舅,可这一切的一切他什么都没做过,都是别人给他的!

他凭什么来和自己抢这个位置?!

许久后,嬴稷终于动了,冷眼看着脚下之人攥着自己衣摆的手,少顷毫不留情地用力向前一挥将厚重的衣摆抽打在嬴壮的脸上,直接将对方掀倒在地。

嬴稷突然轻笑一声,走到嬴壮跟前,一拂袍袖蹲下身看着他,轻声说道:“可父王就是选了我做秦王,你能奈何?”

嬴壮一怔,虽是句语气极轻的话,却像是一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他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用尽力气抬眼,正巧对上对方的目光,顷刻间愣怔住了,这一望才发觉对方早已没有了儿时的天真腼腆,那双眸如漆黑的深潭,正审视着自己,那眼神晦暗不明,情绪难以辨明,看得他一哆嗦。

这眼神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嬴驷生前常审视自己的目光,透过面前之人的双眼,他仿佛看到那个威严孤傲的男人,那个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从始至终都看不起自己的父亲。

被这么一望,方才的张狂悲愤瞬间给浇灭了,那个早已逝去多年的男人,早已成为一缕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幽魂,随时都将伸出手来取自己的性命。

片刻后赢稷冷笑一声,站起身微一拂袖,扬起的风抽回了嬴壮的思绪。

他看着身穿玄色龙袍的年轻君王缓步走向龙椅,那背影令他觉得高大而陌生,完全无法将其与脑中懵懂的幼弟联系在一起。

楚暄与芈王妃互看了一眼,也跟着登上了台阶。

嬴稷站于龙椅前,转身看着嬴壮,一字一句沉稳铿锵,透出君王的威严气势:

“季君嬴壮谋害朝中重臣,擅自调动宫中禁军,以权谋私,残害忠良,又私通外敌,煽动政变谋权篡位,使国大乱!”

他略一停顿,余光瞥见身旁的楚暄,袖袍下的手不断攥紧,看着嬴壮的目光越发凶狠,寒声道:“不仅如此,还重伤孤的爱卿!此等罪大恶极之人当诛!”

嬴稷微眯起眼,盯着嬴壮,毫无情绪地道出一句:

“明日午时,车裂之。”

楚暄心中一惊,默默望向嬴稷。

嬴壮怔住,下一刻怒不可遏地大吼:“你敢车裂我!车裂王室宗族的人!?”

嬴稷冷笑:“当年父王连商君都车裂了,你这个私通外敌的叛军又算什么?”

事已至此嬴壮已不再挣扎,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突然间爆发出一声大笑,那笑声凄厉刺耳,异常瘆人,融着任命的悲怆回荡在大殿中。

嬴稷眉头微皱,见他涨红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仿佛用尽平生之力吼出了最后一大段话:

“你以为这王位是你自己坐上去的?你不过是靠着你娘,你舅舅,和你那位侍读!没有他们你能当得上秦王?我嬴壮一路走来都是靠着自己!而你有什么能力?!就凭你也配做这大秦的王……”

嬴壮发疯似的指着嬴稷大吼,这叫骂声比方才更加歇斯底里,嬴稷眉头皱得更深了,眼帘微垂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暗淡,却又瞬间抬眼,腾起浓浓的杀意!

楚暄站在龙椅旁,将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眉头紧锁,恰逢此时魏冉怒喝道:“把这厮给我押进死牢!明日于咸阳城内行刑!”

几个侍卫飞快上去将嬴壮架起拖出大殿,嬴壮口中咒骂声毫无停歇,待他被拖出了大殿十几丈远声音才彻底从咸阳宫中消失。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众人还沉浸在二人的对峙中,直到芈王妃唤了楚暄一声。

楚暄回过神,从怀中取出一捆卷轴摊开,站在高台上,面朝文武百官,高声诵读:

朕闻古之圣王,皆以社稷为重,子孙为轻,故立储之事,关乎国家之根本,不可不慎。

朕自即位以来,夙夜匪懈,忧国忧民,然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朕之体渐衰,恐不日将赴黄泉,念及国之大计,后继有人,特颁此遗诏,以定储君,安邦定国。

朕之子嗣众多,然观诸子之中,有子名曰稷,性情温良,才智兼备,仁德广布,深得朕心。此子自幼聪慧,好学不倦,习文练武,皆有所成,且能体恤民情,忧国忘家,实为储君之不二人选。

朕今诏告天下:自朕百年之后,立子嬴稷为秦之储君,承继大统,统领万民,以继朕之遗志,安邦治国,兴我大秦!望百官勠力同心,辅弼新君,共谋国是,以保我朝基业长青,万民安乐。

朕之遗言,尔等当铭记于心,恪尽职守,勿负朕望。

今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语毕,嬴稷站到楚暄身侧,肃容揖手,对着台下众臣深深鞠躬:“愿诸位爱卿助朕东出崤涵,荡平天下!”

文武百官具是一怔,旋即一齐拱手,齐声喝喊,字字铿锵:

“臣等愿誓死追随王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臣等愿誓死追随王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臣等愿誓死追随王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三声落下后嬴稷直起身,赤红的双眼中泪光闪烁,看着阶下满朝文武玄衣铁骑肃然而立,心中似有熊熊烈火疯狂地燃烧,他笑着高声喊道:“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楚暄立刻喊道:“与子同仇!”

文臣武将齐喊:“与子同仇!”

嬴稷:“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楚暄:“与子偕作!”

众臣:“与子偕作!”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

无衣战歌声声不断,每一声落下都伴随着将士们手持长枪的抢地回响,震动山海的气势在大殿中扬起,撼动着整个咸阳城,伴随着天边的光华初升横扫过函谷关、崤山、神农大山、黄河天堑,荡破中原大地。如大秦的千万铁骑踏破山河,斩碎冰封,一炬熊熊战火燃尽万里黄沙。

嬴疾站在武官的首位,望着台上的嬴稷,双眼湿热,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许多老秦将士热泪盈眶,那一声声的呐喊仿佛见证了秦国这数十年来从偏远的蛮夷之地、曾经中原人口中的笑话,一路奋起直追披荆斩棘,直到拥有能与这天下抗衡的实力,戎马兵戈划破云霄,将拦路的六国骑兵碾得粉碎!

台下,林辙在百官中默默注视着楚暄,扬起嘴角,双眼眸光闪动带出无尽的温柔。

恰逢此刻,楚暄也穿过人群望向他,对着他温柔地笑着。

二人于这万人呐喊声中遥遥相视,眼中唯有彼此。

嬴稷双眼湿润,模糊之中他仿佛瞧见大殿上空射进了一束光。

光中,玄色王袍的男人正负手背对着自己,他缓缓转过身,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一双眼溢满了温柔和赞许。

“父王,稷儿回来了。”

— 卷二·星火燎原·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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