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远比她预想中更迅速,也更深入。她原先想到最好的结果,也只不过是黄婉华收藏了她的画。
而现在,她居然能直面她。
她本就不善言辞,现在更不知道是该假装犹豫一下,还是要直接答应。
顾云浅见林隐始终没有出声,以为她仍在顾虑什么,继续道:“当然,授课的费用会单独结算,具体都写在了另一本合同里,林小姐请过目。”他从老郭那里拿出另一本合同放到林隐桌前,“价格方面你大可放心,家母不是一个吝啬的人。”
林隐低头翻开合同,装作在看的样子,双眸却渐渐潮湿,模糊一片。
一周前,当黄婉华的主题艺术展落下帷幕后,她曾经以为她终究功亏一篑了。
她在网络上拼命搜索有关展品的各种信息,结果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搜到。
她表面上看似对艺术展已经不再过问、无欲无求,其实是因为她的心早就在某一晚静悄悄地碎掉了。
她以为她赌输了,没想到,却赢了。
就在今天,就在这刻,她终于赢了。
林隐抬起头,眼框的泪已经收干。她看向顾云浅,眸底波平如镜,淡淡地问:“黄小姐想在哪里上课?”
“她希望在老地方,疏影巷78号。每周一次。”
*
深夜十点。
林隐洗漱过后,走进卧室,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本子。
轻轻翻开,里面有两张折叠过的杂志内页。
泛黄的铜版纸在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她当然知道这纸上的内容是什么,所以她从来也没有展开来看过。
但今晚,她捏着这两页纸,就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忍不住要验视自己征战经年的战利品。
摊开其中一张,整幅版面都是一个女人的半身照。
配着一个粗体标题:【黄婉华,当绘画艺术在商业帝国里绽放。】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黄小姐的绘画艺术之旅。
“黄小姐”和“绘画艺术”这几个字是残缺不全的,林隐见过它们的另一部分。她的眼角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十四岁那年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的疼痛再次袭来。
照片上,黄婉华身穿高级定制连衣裙,端坐在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前,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那时的她更显年轻,下巴微抬、妆容冷艳,表情里满是笃定和倨傲。
林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眸底却尽是寒光。
父亲说,她母亲名叫黄艳葵,与这纸上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他死了,所有的秘密也都带进了土里。
是不是她,有没有关系,已经没有人会知道了。
林隐吸了吸鼻子,将另一页纸展开,眸色更冷。
这一页纸上都是文字,是《ONE财富》记者对黄婉华进行的一次深度访谈,谈话内容涵盖她的家庭生活以及事业爱好等。
通篇访谈里,没有出现过除顾家以外的其他人。
显然在黄婉华的生命中,父亲和林隐并不存在。
是不存在,还是不能存在?
林隐的瞳孔骤然收缩,狠狠咬住了下颌。
父亲对这两页纸的态度,对母亲的缄口不提,让她始终执着地相信,他一定有什么极为重要的秘密瞒着她。
而她与他之间最大的秘密,就是母亲。
这份执着,从她看见那本杂志开始,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她是对的。至少她自己认为,她是对的。
否则黄婉华为什么会看上她的画?如果她根本不是黄艳葵,为什么会对向日葵感兴趣?
林隐蓦地收紧手掌,将纸揉皱。
她坚信,尘埃已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