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晏按了按自己昏沉的脑袋,脚下还有些发软。
这是他前几日给沈谕用的迷药。
这个乖巧沉默的小师弟,竟然也学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怪他这个做师兄的错误示范。
好在先前为了能带沈谕一块入娑婆境,给他缠上“千机线”,通过千机线的感应,他发现沈谕去的地方,竟是诸事堂!
宋怀晏赶到诸事堂的时候,见门口的禁制果然又被动过的痕迹。一路找到地下暗室,宋怀晏燃起一张符纸,一步步走近玄棺,锁链摩擦的“当啷声”便越发清晰。
他看到沈谕蜷缩在棺椁的角落里,绑着四肢的锁链泛着幽幽寒光,那是特殊寒铁所制,能将周身灵力也一块锁住。
沈谕仍旧穿着白日那件直领对襟汉服,背对着他靠在棺壁上,头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胛骨因为沉重的喘息而颤动着。
“阿谕……”宋怀晏俯下身,轻声唤他。
沈谕紧闭着的睫毛颤了颤,攥着锁链的手抖动着,喉间发出粗重沙哑的“咯咯”声。
“滚……滚开!”他发出嘶哑的声音,神情越发狂乱,整个人剧烈挣扎着,又像是极力克制着,手腕和脚腕的因铁扣的摩擦而破皮流血。
宋怀晏眼前又浮现出北琅山幻阵里沈谕嘶吼着将他推开的样子。他翻身跳入棺内,试图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因为挣扎而磨出更多血痕。
“沈谕。”他喊他的名字,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沈谕发疯似地抵抗,他的灵力虽被寒铁封住大半,但身手仍在,宋怀晏和他在棺内缠斗许久,才勉强将人制住。
他跨坐在沈谕身上,将他的双手交叠按住,尽可能避开流血的伤口,拨开他汗湿后贴在额头的乱发,手指点在他的灵台处,传入一股柔和的灵力。
沈谕眉心微动,半睁开眼,和他四目相对,目光却好像落在很遥远的地方,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是不是很难受?”宋怀晏的声音柔和低哑。
沈谕像是怔愣了许久,没有回答,缓缓闭上眼睛,似是昏迷了过去。
宋怀晏松开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心口处很闷,很疼,好似被铁链一点点磨着。
他取来清水,替他清理手腕和脚腕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原来那些新旧交叠的伤口,是这样来的。
他从前,是不是也会这般发狂,是不是也会这样,锁住自己?
沈谕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怀晏抿着唇,将伤口处仔细包好,又替他将散乱的头发和衣襟理好。
沈谕在昏迷中也并不安稳,眉心紧皱,身躯时不时痉挛着,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被触碰到的时候,整个人会越发颤抖。
他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只能侧躺在他边上,散出灵力替他温养着。
此时万籁俱寂,月色如水,月光从六角水井中照进来,透过水柱映射出一片轻薄朦胧的皓影,如霜如银,如梦如幻。
宋怀晏枕着水中折射到玄棺内的月光,慢慢想起了云州的月色。两个世界的月亮明明长的一样,可落到身上的,又不是同一片。
苍玄宗常年落雪,很少能见到月亮。刚穿越到云州时,他因着大病未愈不用去上门派的早晚课,便日日爬去无尽峰最高处。
悬崖边上有棵千年松树,他就坐在那,看远处群山,看高远苍穹,看谷底深渊,看偶尔飞过的苍鹰。直到大雪落了满身,他才缩着僵冷的身子,一步步地走地下山,第二天又继续。
偶尔有几次,雪停歇片刻,云层散开,便能有幸看到渺远天空中的一轮月。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
那么亮又那么冷。明明是在那么高的雪山之上,可月亮似乎离人间更渺远了。
然后有一日,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从这里跳下去,会死得很难看。”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白衣持剑的小少年,不过十来岁的模样,皮肤白皙,眉眼俊秀,身后背着一把长剑,月光在他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霜,似隔绝了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