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怀晏故意起晚半个小时,打算看看沈谕今天会做什么早饭。
他下楼的时候正看到刘姨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汤碗。
“小宋啊,怎么才起?”
“难得赖床,就被您抓包了。”宋怀晏笑着打招呼。
“诶,年轻人多睡点也没事,我们想睡还睡不着呢!”刘姨走近,将一碗汤圆递给他,“喏,昨儿做了汤圆,给你们拿了两碗当早饭,你没起我就给你家小沈师弟了,但看他的脸色怪怪的,可能是不喜欢吃芝麻馅,所以就拿了碗肉馅的过来”
宋怀晏下意识接过汤圆,只觉心口一紧,脑中也乱了起来。他匆匆谢过刘姨,便往里走去。
沈谕坐在桌前,面前两个白色瓷碗,盛着热气腾腾的汤圆。
“沈谕……”宋怀晏觉得喉间干涩,声音也有些哑。
沈谕没有动,目光仿佛凝固在那莹润圆白的汤圆上。
“你那日,为什么没有来?”
“我……”宋怀晏顿了顿,哑声道,“抱歉。”
他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渗透着痛苦。
原来,就算时光倒流,他依旧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歉意和遗憾。
不敢坦诚相对的,是他自己。
沈谕坐在那里,低头不语,片刻后,他站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宋怀晏站在原地,无法阻拦,也无法开口,只能目送沈谕的背影逐渐消失。
他有些脱力般坐在方才沈谕坐过的凳子上,那两碗汤圆的热气已经散尽。
那年的上元节,是他和沈谕之间嫌隙的开始。
苍玄宗每年除了除夕的三天假期,其余日子只有上元节和中元节才能下山。
“两日后就是上元节了,师弟,那日……你有事吗?”宋怀晏状似随意地问出这句话,却已经暗自在心里反复练习了许多遍。
“练剑。”沈谕一心只有练剑。
“除了练剑之外,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吗?”宋怀晏早知是这样的回答,但依旧不死心地追问。
“没有。”沈谕的回答简洁而冷淡。
“听说上元节这一日,山下的集市很热闹。”宋怀晏神色黯然,心中有些失落,“我还没有去过云州其他地方,阿谕……愿意陪我去看看吗?”
他来到这里将近三年,还未曾离开过落春山,也没有其他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好。”沈谕眼睫未抬,只清清泠泠地回答。
宋怀晏知晓他对这些凡尘俗世的事物感兴趣,本打算再死皮赖脸地磨一磨,却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那好,酉时一刻,老地方见。”
他欣喜难抑,花了一日时间做了一盏兔子花灯,又早早准备了水磨糯米粉,打算当日做一些汤圆。
那日他问沈谕云州上元节都吃些什么,沈谕回答不知。不知道是他从未在意,还是从未吃过,于是他决定做些他们家乡会吃的特色。
可上元节当日,他的寒疾突然发作。这次,比之前严重许多。
心脏如虫咬蚁噬疼得钻心,伴随而来的是全身血液凝固般的寒冷。穆长沣替他足足放了两瓶血,是以往的两倍。因寒症的折磨和失血过多,他昏睡了半日,醒来时已经日薄西山,约定的时间将近,可他还没有做好汤圆。
宋怀晏强撑着去了小厨房,左手手腕因割脉放血无法用力,便只能用单手揉粉,费了许多功夫才将粉团揉好,勉强将糯米粉在指尖揉搓成一个个不够圆润的汤圆。锅中水沸腾,他轻轻地将汤圆放入,看着它们在水中翻滚,直至浮起。
“师兄。”门口传来声音,宋怀晏慌忙抬头,只见丹华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
“丹华?你怎么没出去过节?”宋怀晏有些惊讶地问。
“我不喜欢热闹,就没下山。看到厨房有火,就过来看看。”丹华解释道,“师兄,你今日才发过病,得休息才行。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没事,我……”宋怀晏盛了一碗汤圆,左手手腕一时脱力,半碗汤圆倒了出来。
“大师兄!”丹华过去扶住他,“你身上这么冰,脸色也很差,快去屋里躺着。”
“不行……”宋怀晏看了看煮好的汤圆,握住自己颤抖的指尖,对丹华道,“这是,我家乡过上元节时会吃的食物,叫做汤圆,有团团圆圆的寓意,刚洒了一些,还够两碗,你若不嫌弃,便吃一碗,另一碗,能不能帮我送去一个地方?”
宋怀晏自觉眼下身体的状态无法支撑他下山,也不想这般病重的情形让师弟知晓,便只能让丹华替他将汤圆送去,并告知他临时有事无法赴约,改日当面道歉。
他披了斗篷站在窗前看着丹华离开,外面开始下起小雪。整个苍玄宗都是修士,少有人需要厚衣物御寒,他这件斗篷,还是前年穆长沣让人替他准备的。
因实在乏力,他蜷在椅子上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只觉全身僵冷,头疼欲裂,可比疼痛更加无法平息的,是心中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推了门往后山落花亭而去。那是苍玄宗内一处冷僻所在,也是他和沈谕常常约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