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又说了很多话,可沈谕什么都没听清。
那日之后,他的剑法一直难以突破。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练剑,但依旧每日会去无尽峰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看雪山,看天空,看无尽的深渊。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松树下的人影,有人比他先一步坐在了那里。
之后,那人日日都来,从天明坐到天黑,披着满身风雪回去。
终于有一天,他走上前,对他说了第一句话:“从这里跳下去,会死得很难看。”
那是一个面容清俊的青年,肤色苍白,看着病恹恹的,气色不太好。
会每日来看雪山和悬崖的人,多少是犹豫过生与死的吧。
“你想下去看看吗?”不知怎么的,他就这样问出了口。
或许,他自己也想去看看。他不知道,眼前这片万丈悬崖下,究竟会有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长河奔腾,桃花纷飞,灌木中藏着不知名的虫鸣。
他站在剑上,只要轻轻往前一步,就能落入深渊。
可身后的人,悄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谢谢……”那人从长剑上跃下时,有些紧张对他说。
他的脸冻得通红,口中吐出的白气模糊了面目。
连控制自己的气息也不会。
那天之后,那个人没有再来看雪,只偷偷地来过几次,躲在山茶丛后面悄悄地看着,依旧不懂怎么隐藏自己的气息。
后来,他偶尔会在明镜堂遇到那个人,他明明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可总是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听别人叫他宋晏,是他的大师兄。
他记得刚入宗门的时候,大师兄帮他收拾床铺,准备了各种东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只是后来他搬到了霜天晓院,便没怎么见过了。据说他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忘了很多事情。
再后来,他发现宋晏每天都会很早去饭堂,还一个人吃两份早饭。
他忍不住提醒他:“你早上吃太多了。”
宋晏的剑法练得乱七八糟,虽然这半年有了些进步,但效果微乎其微,还是很弱。
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打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又忍不住说:“你打不过他们,我教你。”
他依旧在练“长河月落”,但进展很慢,靠着灵玉勉强压制功法反噬带来的气血紊乱,却也影响了修为的提升。
很多时候,他会更乐意提点几下宋晏的剑法,这让他短暂的有一种放松的、自在的感觉。
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依循本心地在做一件事。
不用讨好任何人。
没有任何目的。
*
从这段漫长的梦魇中出来,宋怀晏觉得像是经历了沈谕十几年的人生。
他跪坐在冰笼前,思绪还未从梦魇终抽离。
他从前以为,尽管宗门上下其他人对沈谕充满了偏见和敌意,但至少,穆长沣这个师尊,对他疼爱有加,十分器重。
可原来穆长沣,竟是沈谕一家灭门的仇人……
沈谕从小被父亲冷落,被嬷嬷苛待,被大婶卖做牲奴,小小的希望一次次被打碎,最后他被穆长沣救出,以为得到了救赎。
可命运,从未眷顾于他。
梦魇中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十来年走过,只弹指一瞬。但沈谕的识海之境已经濒临崩塌,一分一秒都耽误不起,他必须尽快看完他的记忆。
宋怀晏这次进入魇中,来到的是霜天晓院。
沈谕从床上醒来,白皙的面上透出异样的红,呼吸声极重。
“谕儿,你醒了。”穆长沣坐在他的床边,“‘长河月落’你已经练至第五层,灵玉无法压制住体内躁动的灵脉了,这次的反噬尤其严重……不过好在,为师已经找到新的办法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淡青色的瓶子。
“这是药血,可以缓解你灵脉的中的灼热之气。”
沈谕看着那瓶子,顺着袖子看见他手腕处隐约露出一角的绷带。
“这是,你的血?”
宋怀晏看着眼前景象,瞳孔不由骤缩。
那个瓶子,他再熟悉不过。
难道……这么多年,穆长沣从他身上取的血,一直是为了用来替沈谕缓解功法的反噬?
他还未回神,就听沈谕低声问:“师尊,为何要如此?”
穆长沣特意掩了掩袖口,装作淡然道:“我是你的师尊,这点血,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