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兴元年,天下初定,前朝势力逃至南疆,建立小朝廷与新成立的大兴分庭抗礼。
征南将军奉命征讨,十八岁的蒋天旭从征入伍。
苦战三年,南疆平定。济陵县征发的士兵,平安回到家乡的不到一半。
蒋天旭看着眼前熟悉的城门,内心终于泛起波澜,常年沉静的脸庞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天旭,这就是你们县啊。”葛春生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是哩,蒋大哥家就在离县城最近的镇子上,他们镇可大哩,有十几个村子呢!”队伍里最小的赵文进从后面窜上来,手搭上葛春生肩膀,“老葛啊,你可是有福喽!”
“放屁。”葛春生笑骂一声,“小鬼没大没小的,还净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了,安阳镇是我们县里有名的富裕镇,世道乱了这么些年,听说他们镇都没死多少人哩。”说到这里,常年跳脱的赵文进也不禁长叹一声。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大量人口死于天灾人祸。他们嘉州因地处东部,躲过了中原的兵祸,却没有躲过天灾。
旱灾连着蝗灾,庄稼几乎颗粒无收,百姓只能啃树根吃草皮。好在只旱了一年,熬过去的嘉州又渐渐恢复生息。
蒋天旭眉头微皱,回头看了赵文进一眼。赵文进看大家伙儿因为自己一句话,气氛凝重起来,自己也不由得讪讪起来。
“哎呀我说错话了,该罚。”说着拿手轻轻在脸上呼了两下,“但是咱这日子不是马上要好了吗!仗打完了,咱们也都活着回来了,朝廷又免了三年赋税,好日子等着咱们哩!”
葛春生又笑骂一句,在赵文进后脑勺抽了一下,“这才是句人话!”说完跟着蒋天旭往城里走,右边空荡荡的袖筒往后扬起。
蒋天旭带着队伍还未入城,就引起了围观。刚过午时,正是出入城门人多的时刻,百姓们看到几十人背着行囊成队入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让本就混乱的城门口又添了几分嘈杂。
城门小吏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组织秩序,“大家不要在城门逗留,快散开散开。”
看人群渐渐散去,他转身走到蒋天旭面前,拱手道:“在下顾忠,小兄弟怎么称呼。”
蒋天旭忙拱手回礼:“顾大人,在下蒋天旭,济陵县安阳镇细柳村人,身后都是三年前县里征发入伍的兄弟。”
顾忠笑道:“早先就收到朝廷文书了,各位快随我入城吧。”
有顾忠带路指引,蒋天旭等人顺利找到了办理各项文书的文吏。县衙早一步接到了朝廷文书,现下只需核对姓名籍贯等信息。
办理完各项文书花了大半天时间,但所有人都不嫌麻烦,正像赵文进说的,这是他们以后把日子过好的希望。
大兴朝虽接收了前朝的土地户籍资料,凭此催纳税粮,但也专门新制定垦荒政策,将大量无主荒地分配给返乡士兵和逃荒难民耕种。
蒋天旭分到了十亩荒地,但具体位置还要回村找村正划定。
众人办理完后一一和蒋天旭道别,毕竟是同县中人,还有不少同镇子的,走动方便,纷纷约定日后再聚。
葛春生的情况比较复杂,他籍贯不在济陵县,找到县衙主簿说明情况。
“按说照着迁民的情况,编户也不难,但你这个”,李主簿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这个身体情况又有些特殊,可能就不能按常规分配田地了。”
“这个无碍,只要户籍能办理妥当,葛某也就没有其他所求了。”葛春生笑眯眯道,“多谢李主簿了。”
“既如此,就按迁民办理,只你一人的话,可分得田宅共六亩。”按朝廷律令,成丁每人可分十亩荒地,女子减半,每户可另外分一亩地盖房屋。
因葛春生是与蒋天旭一道,李主簿便没有安排人跟去办理,只让他明日去找细柳村村正办理即可。
两人出来县衙,葛春生一贯笑眯眯的表情,现因了了一件心事,笑得更加开怀了:“天旭啊,这下子你可是想甩都甩不掉我这个大麻烦喽。”
“大哥再说这种话,就是真不拿我当兄弟了。”蒋天旭认真道。
“你看看,开句玩笑嘛,你就是太较真了。”葛春生一脸无奈,“咱这队伍都遣散了,也把大伙儿安全送回家了,你这最后一个任务也圆满完成了,不得高兴高兴。
“你的胳膊怎么样?还疼吗?”蒋天旭没有接他的话,看着他的右胳膊有些担忧。
“早就不疼了,再说这又不阴天下雨的,放心吧。”葛春生道。他的右臂在年后最后一场战役中负伤,截去了小臂,至今伤处仍未完全恢复。
蒋天旭听了他的话放下心来,点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两人往细柳村方向走,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到村口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蒋天旭家在村里中间位置,两人还要走上一段路。
蒋天旭酝酿了一会儿说道:“我家的情况之前也说过了,待会儿回去可能有些口角,你不用理会,交给我处理就好。”
蒋天旭生母早逝,如今家里除了生父蒋庆丰,还有后娘冯春红和她的一双儿女。
“放心,我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哪儿能这点道理都不懂。”葛春生应道,“而且你那后娘不是最会做人的,当着我这外人的面,应当不会做得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