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一家小型作坊,一位少女正把白布浸入调好颜色的缸中上色,浸泡一段时间后,再把布捞出放在缸板上沥水,沥完再用木棍拧,最后才搭在晾布架上晾干,这些步骤她已经烂熟于心,很快就上手,人也勤快,深得染布坊主事的喜爱。
因人长得水灵漂亮,又爱笑,很讨喜,坊中大多长工都喜欢她,甚至还有人想打听她是否婚配,可惜都被庄婶挡回去了。
七日前,庄婶带了一个小姑娘来想在坊中做工,说是远方侄女。平头老百姓哪见过长得这般精致的人,主事甚至以为她是落魄的官家小姐,认定她吃不了这份苦,所以没答应,小姑娘却不肯放弃,坚持要留下了,主事被她软软的恳求打动,便同意她试用三天,没想到小姑娘确实是会做事的,手脚麻利,人也勤快,于是就这么留下来了。
日落西山,庄婶结束了染布坊一天的工作,招手叫小姑娘回家:“月儿,回去喽。”
令月正在晾最后一匹布,应声:“婶婶,马上就好。”
然后朝庄婶跑去。
“慢点跑,不急。”庄婶看着朝她奔来的少女,嗔道。
令月挽住她的胳膊,笑眼弯弯:“婶婶,晚上吃什么呀?”
庄婶拍拍她的手:“早上买了鱼头,等会儿去兰娘那儿买斤豆腐,晚上喝鱼头炖豆腐汤。”
令月眼睛一亮:“好耶。”
渝州城有夜市,此时各种各样的小摊已经摆了出来,令月路过街市时看得目不暇接。
她七八岁就进了闻府当丫鬟,平时很少出府,对于闻府外的世界更是知之甚少。
姑姑没骗她,闻府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也很精彩。
只是再不能很姑姑一起了……
当日她从少主院里回去,就看到姑姑给她收拾好的行囊,手里捏着两张银票和一袋碎银子。
五十两的银票是她的……
姑姑说给她收拾衣服时掉出来的。
那天急匆匆去归林苑找令月就是为了这五十两。
令月只好坦白,说是少主赏的,她为了给姑姑买药治病才答应了。
柳姑姑当时一脸痛心又无奈,方才知道自己之前头疾有所缓和的原因。
她带着令月去找了管家,花了一百零八两才将令月的身契赎回,除了令月的五十两,剩下的都是她大半生积蓄,有六七十两。
不是不想让令月离远一些,实在是她出生就在渝州,在闻府,无亲无故,也没去过别的地方,所以不放心令月在旁的地儿无人照看。庄婶是渝州人,有十数年交情的好友,早年守寡,无儿无女,为人大方豪爽,把令月托付给老姐妹她也放心。
想到姑姑,令月轻快的心又沉重了起来,姑姑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庄婶察觉出她的心情骤然低落,关切地询问:“月儿,怎的了?”相处不过半月,她却实在对这个乖巧勤快的小姑娘怜爱得紧,本以为此生再无子女缘,却没想到有了转机。
令月难过道:“我想姑姑了……”
庄婶笑了:“嗐,我以为什么呢,柳娘闲了自会出府来看你的,莫多想。”
令月眉间的愁绪散了许多,但仍有一丝担忧。
是关于少主的……
也不知她擅自离开,少主会不会大发雷霆,迁怒于姑姑。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她只是一个洗衣婢,少主怎么会在意她的离去。
“嗯!婶婶,姑姑一定会来看我的!”令月心情好了起来,高兴道,“婶婶,你教我做菜吧,下回姑姑来了,我要做给她吃!”
庄婶笑眯眯地应了。
…………
闻府,归林苑。
闻商弦脸色阴沉地坐在精心打造的木质轮椅上,养了许多日,背部的伤已经大好,只是牵扯到筋骨时仍有些不便。
柳姑姑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不肯说出令月的去向。
闻商弦耐心尽失,已经不打算从他口中问到答案。
但她想知道,是令月自己想离开闻府,还是眼前人怂恿。
柳姑姑苦笑:“少主何必多问,月儿愚钝,身份卑微,不值得少主记挂。”
闻商弦冷哼:“值不值当本少主说了才算,本少主没腻她就不许走!”
柳姑姑心底一片苍凉,道:“外面天地皆宽,月儿向往已久,老奴自小看她长大,只想她后半生无忧无伤,便凑齐银两送她出府,少主要罚,就罚老奴一人。”
“你要罚,她亦该罚!等本少主抓到她,定要重罚!”闻商弦冷着脸,“仰秋,浣洗院柳兰芳能力有限,管教不严,罚俸三月,杖责……”
闻商弦顿了一下,想到什么,眼神微动:“杖责五下。”
仰秋让人把柳姑姑带了下去。
闻商弦往后靠坐,眉眼低垂,身形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