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听说,除夕宴过后,太子对小浔有意,登门告知父亲要纳她为妾。虽然父亲婉拒了,但依太子的性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苏遇珩没想到,小浔素日里大门不出,竟然反而引得太子登堂入室。
他在上京城鳞次栉比的房舍间快步飞过,半个时辰过去,停在了太子府门前。
卯时将至,夜色阑珊。日色尚未破晓,有些小厮婢女已经早起,开了府门在阶前清理洒扫。
苏遇珩一时有些踟蹰。
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
其一,大大方方地上门拜见太子,询问小浔是否在太子府上。强抢民女的名声不好听,太子必然矢口否认。再打探一下小浔究竟被藏在哪里,扮作侍卫救她离开,这样,太子便只能吃个哑巴亏,双方明面上皆大欢喜。
可一来二去的周转,容易在其中生出事端,浪费时间。
其二,不拘那些繁琐的虚礼,直接想办法见到小浔,单枪匹马带走她。
这样能尽可能减少小浔受到的伤害,难点在于如何善后。
他抬眼看了看正泛起鱼肚白的东边,咬牙选了第二条路。
——若小浔出了事,他要一个体面的结局有何用?
做事总是理性抉择,又有什么意思?
他走进旁边的小道里,屏住气息,飞身扑上屋顶。
苏遇珩素日里没有对外展示功夫的喜好,但他测试过自己的轻功,在皇后册封大典的前夕。那时皇宫戒备森严,他往返皇宫近百里地,如入无人之境。如今,纵使太子府重兵把守,他也仍有信心不被发现。
至于动手的功夫,他对太子府侍卫们的身手暂且不知深浅,否则以他的轻功,早就来回太子府数百遭,把太子的秘密翻个底朝天了。
他在太子府上空逡巡了一整圈,划定了几个看起来最像是太子会客厅和书房的地方。
太子是个好色而不耽于美色、对权力地位野心昭昭之人,虽然不会像他爹一般过于忌惮臣子勾结篡位,但户部尚书之事定对他触动不小,他不会安然高枕,想必会在会客之后才能得空记挂起小浔,那么,提前盯梢,看他接下来如何行动,就能得知他把小浔安排在哪里了。
他挑了其中最扎眼、最贵气、周遭布置最幽静古朴的大殿,施展轻功走到殿前。
崇德殿。
这个起名也很符合太子的风范——
没什么德行,但崇尚德行。
苏遇珩轻轻走进去,飞身跃上承尘,决定在这里碰碰运气。
若半个时辰后太子还没来此会见宾客,那就换几个宫殿多打探打探。
他发现殿正中已经沏上一壶飘香的茶水,紫檀香也在不远处袅袅升起。
看那香的长度,想是刚点燃不久。
他不由得心里一喜,更加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很快就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垂首笼袖站在门口等待。
接着,一个秀气的白面书生匆匆走进来,那小厮赶紧从袖口拿出一折信封递给他,两人极轻声地耳语了几句,小厮便匆匆离开了。
这书生撕开信封,细细读起来。
信封里装了好几页纸,不知在长篇大论些什么。
书生把信叠好放在桌上,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又转身在茶杯里点起茶来。
苏遇珩也向外看了看,辰时已至,天色大亮,但是空气却灰蒙蒙的,好像还飘了小雪。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喧哗声。太子脱下佛头青狐锻貂皮袄疾步跨入房门,身后的小厮接过皮袄,关了门静静候着。
书生迎上来,将水杯递给太子,太子摆了摆手道:“方才用过早膳了。”
书生放下水杯,将折好的信纸展开交给太子,上报道:“殿下,上郢城的陶太守来信。”
“又是他?”太子接过信笺走马观花地翻阅起来。
“是,”书生略略总结了信笺上的内容:“陶太守想效力殿下,不管殿下认定陶安然是什么身份,他都会配合殿下,出来指认。”
陶安然?苏遇珩都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太子“噗嗤”一声笑了:“他连这陶安然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知道,还妄图卖女攀附本宫。”
“想来应是他曾试图通过吴少卿调来京城,依吴少卿的性子,自然不会答允,他便转念想试试攀附殿下是否可行。”
“吴必简不是说,他少时上元节对陶安然一见钟情,现在终于找到,要迎娶她过门吗?”太子掸了掸手中的信:“怎么变成了陶安然是温秋白的女儿了?”
“殿下,我认为陶太守说的不无道理。”书生分析道:“吴少卿向来不与人结交,府上忽然住了个来路不明的陶姑娘,听闻全府上下还对她极为珍爱,这本身就匪夷所思。何况……”
书生凑到太子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陶太守的夫人,是温秋白夫人的亲妹妹呐。”
太子恍然大悟:“这样说来,温秋白的女儿果然还活着?”
书生点头:“殿下,皇上这些年愈发相信祭拜神明、占卜吉凶之事,不如就让陶太守补个钦天监监判的空缺?既不招摇,也多少能在钦天监帮上我们一些忙。”
“那就这样安排吧。再去查查陶安然的身世,如果真是温秋白的女儿,父皇会比我们更忌惮。无需我们出手,直接让陶太守出来指认。”
“是。”书生垂首,小心翼翼地在烛台上将信件烧掉,又低声问道:“殿下今日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去安排吗?”
“不用,”太子大步走向门口,语气轻快:“春节还没结束,本宫今日去红袖苑坐坐。”
外面的小厮听到动静,拉开了门,一个侍卫跪在门口。
“什么事?”
“殿……殿下,温姑娘她……”侍卫结结巴巴。
“瞧你那点出息!好好说话!”太子不悦。
“温姑娘她晕了过去,还发烧了!”侍卫说完,赶紧磕了一个头。
苏遇珩差点从承尘上掉下来。
太子语气倒是很平静:“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