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苦寒,景观比不得江南秀美,也没有长陵帝都精致,却胜在粗犷大气,一横一竖的线条皆透着凌厉的美。
魏长陵落脚的这处宅子虽是他亲赐的,但是也不过是底下人递上折子来,他批复罢了,未曾亲眼瞧过。
今日这是第一次入内,瞧着确实不错。
宣帝上下打量着,凌厉之美这几个字忽然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说的哪里是景啊,不正是她魏长陵么?
过去他虽从未轻视过她,不过也只是把她当做养在深宫里的女诸葛罢了。
可今夜这一遭,倒叫他耳目一新。这可不是什么女诸葛了,瞧着这股子狠劲,怕是上阵杀敌做个女将军也绰绰有余。
有趣。
着实有趣。
他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一盆盆的血水从内室往外端出,脸上不由露出玩味的笑。
这个人,把自己做饵,做了个请君入瓮的局,邀他进来。
偏生这局,就算他勘破了,也不得不入。
只因,他确实无法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诛杀在皇城的主街之上。
她够聪明,也够狠厉,若非立场不同……
宣帝想到这儿,忍不住垂下了眼眸。
“陛下,我家殿下邀您入内一叙。”
清淼此刻清理好伤口,惨白着一张脸,却依旧撑着魏长陵的门面不肯倒下,为她奔走。
宣帝听后点了点头,这才止住了思绪。
他侧头看了眼一旁自回府后便一言不发的卫景时,挑了挑眉,便在清淼的引导下入了内。
室内点着香,或是为了掩盖血腥。
而魏长陵此刻未挽长发,一头青丝落在单薄的肩背之后,倒是衬得整个人愈发空灵秀美。
这不禁让宣帝记起方才主街之上,魏长陵青衣染血,衣诀翻飞,流着血泪望向他的那一眼,让他至今都在震撼的余温中回味不已。
同样都是一身青衣,一个妖媚,一个清灵。
倒叫人有些看不清了。
只是,这世上谁又能看得清谁呢?
宣帝不露痕迹的自嘲一笑,而后在她不远处的圈椅坐了下来。
“你这招很险,没想过被抓到会怎样吗?”
宣帝开门见山。
魏长陵摇了摇头。
“不敢想。”
这是实话,人有时候得想,走三步想五步才能走得稳当。可很多事情也不能想得太细,若要走三步想五十步,那人是一步都迈不开的。
听着魏长陵的答案,宣帝明显愣了一瞬,但下一瞬又恢复如常,继而笑道。
“确实,这都城里想要你命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换成是孤,孤也不敢想的。”
“陛下就不想要我的命么?”魏长陵没有顺着宣帝的话继续,只是淡笑着反问道。
“没有。”
宣帝回答的很果断。
果断到,他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竟莫名顿住了一下。
但也只是那一瞬,而后他看着魏长陵未变的神色,续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技不如人输了性命,无甚可怨。”
“只是,你我并非私怨,而是国仇。”
宣帝说的直白。
魏长陵也不胆怯,她倚在床边,不施粉黛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发素雅动人。
她垂着眸子,柔声道:“如今大魏与北夏交好,边境开了互市,互利共赢,哪里有仇,陛下说笑了。”
“你说的也对,若非两国如今休战,今夜你见不到我,我也不会在此与你交谈。”宣帝看着魏长陵,本该疾言厉色,语气到底还是忍不住轻了轻。
魏长陵莞尔一笑:“所以我想的没错。”
“陛下卧薪尝胆数载,一朝越龙门,登基称帝,手段雷厉。初见时酒宴之上,无一人敢越过陛下,朝野上下看似无不俯首听命。”
“看似?”宣帝的眉毛一抖,在言语中瞬间捕捉到了最切中要点的那两个字。
魏长陵续道:“难道不是么?”
“陛下确实不能在光天化日里要了我的命,所以魏泽锋出现的正合事宜。”
“一位是大魏的皇子,一位是大魏的公主,这两个人无论是谁斗赢了谁,获利的都会是您。”
宣帝眯了眯眼,却并未答话。
“故而,若我是您,必定会对满朝文武下令,让他们按兵不动,不动才是动,那才是上策。”
“可如今呢?”
宣帝眯起的眼眸开始释放危险的讯号,魏长陵却似没有看见般,自顾自续道。
“可如今,我不过是领着侍女在您这皇城的街道上跑了几圈,便能遭到如此横祸,看来北夏的朝堂也并非有我想象的安稳,不是么?”
若是安稳,朝野上下俯首听命,魏长陵今夜便可安然无恙。可她今夜尸山血水里走了一遭,这就证明,北夏并非人人都是心甘情愿听命于宣帝。
说到这儿,魏长陵抬起了双眼,直直看向宣帝,眼神里带上了笑,充满了挑衅。
宣帝看着这样的魏长陵,竟也跟着笑了。
*
而另一边的荆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