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谢安缓缓转过头,看向来人。
温黛站在门前,望向他的眼中满是担忧。
她启唇,似有诸多话,可最终只道一句。
“谢安哥。”
廊下秋风阵阵,寒凉入骨,不时有细雨飘进,落在郎君眉头。
温黛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日,谢安瘦得惊人,形销骨立,甚至脸颊都微微凹陷,眉宇间再无往日意气风发。
她柳眉轻蹙,最终也只是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了面前人的身上。
她一边为人系着,一边道:“谢安哥,你,千万注意身子啊。”
可别这么早就撑不住了。
不然她往日的心机岂不是都白费了。
谢府倒台之后,谢安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树倒猢狲散,光是受到的白眼就不计其数。
乍然间听到人如此关怀,谢安心中微动,看向她。
他哑声道:“你我两家婚约已解,郡主,何必再来淌这趟浑水。”
旁人对他,都是避之不及,恨不得从来不认识,独独她这个笨蛋,还一个劲的往前凑。
温黛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眼尾微红,眼中泪水氲氤。
“谢安哥,是想赶音音走,还是觉得音音就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坏人?”
少女站在风口,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对他的担心以及被误解的气愤。
谢安有些无措的解释,“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毕竟往日他对她那样坏,即便是面对失忆的她,也曾恶语相向,他没想到最后站在身边的居然是她。
却不曾想温黛闻言,泪水猝然决堤,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眼眶通红。
谢安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最终只能如上次一般将人搂入怀中安慰。
温黛低垂着头抽泣着,泣不成声,连带着背脊都在颤抖。
她控制不住自己,温黛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在帕子上抹那么多番椒水了。
泪水模糊了眼前,她忍不住的去擦拭,却忘了手中的帕子沾了番椒水,于是哭得越发真诚了。
头顶传来谢安沙哑的声音。
“音音待我极好,谢安此生绝不负郡主,若郡主需要,谢安在所不辞。”
他没想到温黛对他竟用情至深,往日摇摇欲坠的心再也不可控制的沦陷。
温黛听到这话忍不住有些作呕,要不是顾忌谢安还在,她早吐了。
这么便宜了谢安怎么够,她要的从来都是谢安万劫不复。
当初她众叛亲离,无处可依。
谢安自然也要尝尝她当初的滋味才算是公平。
如今她对谢安不离不弃,谢安自然会沉沦,可谓是谢安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心中最后的支柱。
可若是连这根稻草,在情深意重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抛弃他...
温黛很期待,谢安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风雨飘摇,女郎和郎君相拥在一起,可谓是郎情妾意,情深不寿。
谁看了不为之感动。
他倒是没想到,即便是谢安沦落到如此地步,被人踩进了烂泥当中,小郡主依旧对其不离不弃。
远处执伞的谢淮站在树下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神色毫无波澜。
可郎君执伞的手青筋毕露,甚至发出“噼啪”声,下一刻,伞身应声而断。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刺刺的疼,可谢淮恍若未觉,只是着魔的看着两人。
心中的不甘心几乎化为实质,犹如冲出牢笼的野兽,叫嚣着,嘶吼着要将人撕碎。
年幼时,母亲对那个男人一往情深,甚至到了疯魔的地步,念叨着要不是因为他,她才不会沦落至此。
于是忍饿挨冻成了家常便饭,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去乞讨,去做活。
寒冬腊月,十指冻烂换来的吃食,最终换来的只是那个女人的巴掌。
后来进了谢府,他以为能够好好活下去了。
可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
谢夫人对他表面慈母,可背地中常常折磨得他鲜血淋漓,时候却污蔑他桀骜不驯,难以管教。
而谢国公本就是存了邀宠的心思,起初对他好好对待,可日子久了见圣人不关心。
他的心思便慢慢淡了下去,对于谢夫人的事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年谢安的生辰,正好是他因着学院的事情被罚柴房,三日未曾进食。
屋外风雨寒凉,他像是一条被抛弃的狗,看着屋内温暖如春,众星捧月的谢安。
他也是如此的不甘心,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爱他,要将他生下来。
为什么谢国公要将他带到这里,给了希望又将他再践踏进泥地。
于是从那以后,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成了谢夫人眼中满意的平庸之辈,成为谢安的陪衬。
一直到如今,到小郡主。
可小郡主的目光,依旧被谢安所俘虏。
凭什么谢安到了如此狼狈的地步还能得到小郡主的青睐。
凭什么谢安可以轻而易举拥有他想要的一切。
凭什么他谢安就能得到命运的眷顾!
浓稠的杀意在眼中聚集,刺激着他动手。
可身后传来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眨了眨被进了雨水的眼睛,酸胀溢满眼眶。
他转身离开,原地只剩下一柄断裂的伞面。
既然小郡主到如今依旧不介意,可若是谢安烂到发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