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地解释,“不一样,那个锁,和我妹妹的那只是一对,五年前丢失了。”
裴听霜点点头,刚要接话,却听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动静。
她的听力远非凡人能比,顷刻沉下脸色,将容逸往身后一扯,“谁?!”
草丛中传出更大的响动。
“站好别动。”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如离线弓箭一般冲向发出响动的地方。
下一刻,惨叫声从草丛传出。
裴听霜轻轻松松一把抓回准备逃跑的男子,单手提着人扔在一边。
她眉梢轻轻一抬,走过去俯下身,将那人的手臂扭成一团,一脚踩住他的骸骨,“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般鬼祟。”
“啊啊啊啊——!”
手臂被生生扭断的剧痛让男子神色扭曲地蜷成一团,手里的东西也在动作间掉了出来。
——是一只长命锁。
容逸脸色刹变,三两步跑过来,从地上捡起那把锁。
“你的那把?”裴听霜瞥见他的神色,脚下用力更重。
容逸点了点头,擦干净上面的灰,把锁收好,看清他的脸,脸色也沉了下来,“刘昌,这是你偷的?”
“饶命啊饶命!!”男子哀求着望向裴听霜,“一堆破烂里只有这把锁值钱,看着像个宝贝,督察大人那儿又催得紧,容先生,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你让这位姑娘放过我吧啊——!!”
裴听霜又是一脚踩下去,睨着他满是褶子、肥肉横堆的脸,嫌恶道,“闭嘴!”
容逸弯下腰,“督察大人?哪位督察?”
“是,是陈麟陈大人!”
容逸一怔,“你说谁?陈麟?”
刘昌疼得满头是汗,“是,是陈大人,宫里的贵妃娘娘生下皇子,圣上高兴,陈大人是奉皇命来为圣上寻宝的。”
“你们人族的官都这么缺宝贝么?”裴听霜皱眉,“天天抢人东西。”
容逸脸色极为难看,“怎么会是陈麟?那阿漾呢?”
他伸手拽住刘昌的领口,神色突然慌张起来,“陈麟的夫人呢?是跟着他一起来了吗?他们现在何处?”
刘昌痛苦地闭起眼,显然是说不出话了。
裴听霜把脚挪开,让他喘了口气。
“陈大人的夫人,我不知道啊,没见到大人身边有其他女子。陈大人现在,在平州州府。”
容逸怔怔地松开他。
裴听霜将人扔远,看着容逸布满血丝的眼睛,想了想他喊出的那个名字,“阿漾……是谁?”
他沉默片刻,才答“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我五年没见的妹妹,她叫容漾。”
刘昌用暂时还能动的双腿一瘸一拐走了。
“容漾。”裴听霜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是你妹妹,应该同你一般,生得很漂亮吧。”
容逸勾了勾唇,轻轻“嗯”了声。
“她是那陈什么的妻子?”
“嗯,阿漾很喜欢他。”
“你们因何分开?”
这次容逸沉默了很久,他松下肩颈,很慢地答,“发生了一些事。她留下会更好。我不去看她,他才会更安全。”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你说为她好的话。”裴听霜冷下眉眼,“你不放心她,只蹲在这里怀念有什么用?”
“不放心就去看。”裴听霜一把拽起他,“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去看看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容逸很多年没这么冲动过,刚要答应,又有些迟疑,“州府不必其他,守卫很严的。”
他委婉提醒,“你说你伤还没好那么多人……”
裴听霜,“……”
她冷哼一声,“蠢货。只是见人,你以为我要硬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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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
百里外的平州州府笙歌曼舞。
府内设了宴席,来往宾客不绝,不断有人捧着箱子或木盒登门献宝。
而平州作为东南第一府,除了一块繁华的城中,居然遍地流民。
混在人群里的容逸神色恍惚,没注意看路,被匆忙赶路的灾民撞了一下——倒地的反而是撞人的灾民。
女人抱着怀里啼哭不止的婴儿,还没从地上爬起就面露慌张地弯腰道歉,“抱歉啊抱歉,是我没长眼睛,抱歉……”
容逸脸色发白地扶起人,“没事,你没摔疼吧,不用这样,你……”
他话没说完,女人就死死抱紧自己的孩子,一连退了好几步跑远了。
周围来往行人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
容逸呆愣在原地,看向四周的青砖泥瓦,刚下过雨,街上泥泞满地,来往的人像在逃命,路上不见玩耍的孩童,小巷里挤满了讨饭的乞丐。
“”哗啦啦——”
不知是谁的米袋破了,米粒洒在地上,滚成一片。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快步行走的人们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洒下的米粒上。
而后哗然声四起,静止的时间被人们伸出的手打破。
米粒滚在泥里,而人们毫不在意,捧起一把泥土相和的米粒,欣喜若狂的用衣服揣着跑走。
裴听霜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
她轻轻道:“看啊,人间。”
食不果腹,灾民遍地,百姓惶恐。
可这的的确确是人间。
是澧朝德誉六年,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也是他刻意忽视、装聋作哑逃走的第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