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活或者赴死,这是我们的选择,”将军最后说, “但你的人生不该只有这两种选择。”
这头暮年的雄狮缓缓停止了呼吸,但他骄傲威严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每个人身上,这种目光有穿透生死的魄力。
站在门口的党卫军军官忽然瑟缩了一下,但他硬着头皮开口道: “1939年9月22日13点07分,维尔纳·冯·弗里奇上将,中枪不治身亡。”
在场的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仿佛默哀,又仿佛祈祷。
祈祷这怒火不会从天而降。
就在党卫军军官的话音刚落下之时,阿德里安冰冷的目光就如同出鞘的剑刃般扫了过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拔枪防卫的动作。
这年轻国防军上尉的眼神,就跟那位刚刚死去的上将曾经的目光一样可怕。
但这是头年轻的雄狮。
“维尔纳·冯·弗里奇男爵,战死华沙,为国捐躯。帝国,将为他举行国葬。”
阿德里安冷冷地对他说: “我希望明天能在戈培尔部长的广播里,听到这样一则讣告。”
三日后,曼施坦因将军下令,指挥德军向华沙外围的要塞、据点以及重要补给中心发动炮击。
华沙西南方向的波兹南、托斯、罗兹等地一共约10个师的波军残部,虽然联合起来对华沙南面的德军进行了反击,但不过是蚍蜉撼树。
次日,1939年9月26日,德国空军开始向华沙城内散发传单,警告城内的波兰军民, “华沙即将受到轰炸,快快投降”。
但华沙城内12万波军残兵仍誓死顽强抵抗,他们在没有政府和军队统帅的情况下,浴血奋战守卫华沙,这是他们最后的家园,他们退无可退。
绝望之下波兰军民爆发出极大的战斗力,德军步兵师一度进攻失利,因此在下午,德国空军接到命令,开始轰炸华沙。
从天而降的呼啸死神“斯图卡”轰炸机,在尖锐的啸鸣声中掠过华沙上空,投掷下大批炸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爆炸声,呐喊声,悲鸣的哭泣,再也回不去的往日。
阿德里安摁住喉麦,在轰炸声中下令: “Panzergranate laden。 (穿/甲/弹,装填)”
四号坦克在距离敌军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在坦克战中几乎已经是贴身肉搏的程度,稍有不慎就会被敌方击穿。
而受制于短炮管,四号坦克的炮弹无法像其他重型坦克一样在千米之外穿透敌军装甲。
但阿德里安对此并不感到担忧,因为目前波兰军队没有任何一辆能够击穿四号坦克装甲的战车。
炮塔扭转十五度角,瞄准了波军坦克,在命令下达后瞬时催发。
一枚穿/甲/弹以高速正面击中了波军坦克,弹头接触金属装甲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剧烈撞击带来的震荡和轰鸣声令坦克内部的每一个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士兵们痛苦地大喊着捂住耳朵,剧痛和反胃,他们的身体在震荡中不受控制地甩出去,撞得头破血流,眼口鼻耳渗血。
穿/甲/弹穿透坦克装甲那一刻,巨大的爆炸声传来。
“Panzerkampfwagen IV,Zerstore den zehnten Panzer。 (四号,击毁第10辆坦克)”
今日的战争,到此结束。
阿德里安摘下无线电耳机,重重倒在椅背上。
与此同时,在距离华沙516公里外的柏林。
绵绵阴雨笼罩在勃兰登堡门上方,胜利女神仍旧静默地垂头凝视整座城,雨水溅落在她脸上,仿佛泪珠。
威廉·夏伊勒在柏林担任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记者兼播音员,他参加了一场有史以来他见过的最冷清的葬礼。
“弗里奇大将于1939年9月26日下葬。”
夏伊勒在葬礼结束后回家,他在日记中写道, “这个寒冷阴沉的雨天是我来到柏林后最为萧瑟的一天,但元首希特勒、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和党卫队全国领袖希姆莱都没出现在葬礼上,虽然他们已经从前线回到柏林。”
葬礼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但不安的神色出卖了一些人。
弗里奇将军的灵枢由炮车装载,在恢弘哀戚的奏乐声中缓缓驶过车道,他为之奉献了一生的德意志帝国以国葬待遇厚待他,在场所有的军官向他的灵枢行礼致意。
作为容克贵族军官团的一员,将军本人既不喜欢魏玛共和国的民主制度,但他同时又痛恨犹太人,他半生都在以恢复德国战前的荣耀为己任。
因为不能接受德皇的失败,又看不起纳粹的卑鄙,除此之外,再无退路,因此他选择了死亡。
弗里奇将军至死都是骄傲的容克贵族。
他最终被埋葬在柏林荣军公墓,这是德国柏林最古老的公墓之一,为普鲁士军人的安息之地。
将军被下葬的那一刻,所有人忽然都松了一口气。
阿德里安坐在指挥所里,听见播音员的声音缓缓流出: “维尔纳·冯·弗里奇男爵,于1939年9月22日不幸战死波兰华沙,为国捐躯。今天,帝国,将为他举行隆重的国葬……”
华沙不知何时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阿德里安看见许多坦克手呼喊着争相给坦克遮盖雨篷,他们珍爱这钢铁巨兽,如同珍爱自己的生命。
他在1935年刚加入第3装甲师时,也曾听过这样的忠言: “步兵不能没有枪支,炮手不能没有炮车,就像坦克手不能失去他们的装甲车一样。”
可对他说这话的人,如今已经身披帝国旗帜永远地躺在了冰冷的坟墓之中。
阿德里安在指挥所枯坐了一夜,从深夜至黎明,他看见月亮沉下、太阳升起。
次日,龙德施泰特上将跟随曼施坦因元帅在前线视察第18装甲师,这是曼施坦因以前担任师长的旧部,而它刚刚攻下了华沙防御线上的两个堡垒。
但上将有些心不在焉,弗里奇生前是他并肩作战了数年的战友和知己,他的死令他悲痛不已,而元首的冷漠则令他感到愤怒。
弗里奇是继党卫军少将威廉·弗里茨·冯·勒蒂希之后,在这场战争中阵亡的第二位德国将军,他的死受到了党卫军的严密审查。
最终官方的判决是他故意寻死。
可那颗射中他的子弹,究竟是机枪,还是狙击手,没有人知道。
就在这时,前线捷报传来, “华沙守军投降了!德国胜利了!”
投降的白旗高高飘扬在华沙城堡上方,德军胜利的呐喊和欢呼声响彻战地, “胜利属于德意志第三帝国!胜利属于伟大的元首!”
华沙陷落,波兰战败。
德意志帝国再度崛起,可他忠诚的普鲁士军人已经战死。
“是的,” 龙德施泰特上将喃喃道, “胜利属于元首,而不再是皇帝了。”
阿德里安听着窗外德军胜利的呐喊和庆祝声,忽然就对这场战争生出无限的厌倦来,明明这只是开始不是么,可他却觉得必须要做好交付生命去应对这漫长战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