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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缓归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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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怎么回去。

莫大的茫然席卷而上,兼身体受寒,鼻子不由有些酸。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肩膀倏而一重,是那人将自己的氅衣披在她身上,复蹲下身,可怜她似的,语调和煦又小心:“你是谁家孩子?”

男人三十余岁,轮廓温和,眉目秀挺,乍一瞧有些凶相,但不知怎的,知柔听他说话竟有点儿亲切的味道。

她张了张口,身子直打寒战。

男人皱眉,犹豫一会儿,他放下佩剑,帮她把氅衣拢得更紧:“你家在何处,我送你。”

阳光斜在男人肩上,他背后是攒动的人群,知柔一错眼,瞧见了宋培玉。

她心口一跳,忙将脑袋埋进氅衣。见状,男人站起身,慢慢转过头。

街道上,一个衣饰华贵的少年正拽人问话,不一时,怒气冲冲地甩袖,快步走过来了。

时近晌午,天边的流云逐渐散开,晴丝曝在身上,比早晨要温暖许多。

马车到了巷口,魏元瞻和盛星云先后下去,隔着很远便看见起云园外站满了人——皆是慕名来拜雪南先生为师的。

朝廷士风向来推崇文武双全,先帝重开武举后,名将辈出,金甲黄沙的故事在这些少年郎心中占据了独一份儿的色彩。

盛星云拉着魏元瞻走到最前面,一边回首一边说:“这么多人,你娘应该发现不了。”

魏元瞻刻意笑了下:“怕什么,我是陪你来的。”

这话听得盛星云瞪眼:“合着你叫我来是给你顶罪的!”

他憋闷一刻,又奇奇怪怪地拧眉,不大确定地问:“侯夫人知道你还在习武,顶多骂你一顿,总不能打你吧?”

“打我也不怕。”

话音刚落,周围人声蓦然躁动起来,人群中辟出一条小道,一个格外英武的男人走在其间。

他衣衫单薄,一只手垂落身侧,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按在佩剑上,身后跟着一个男孩儿,正踩着他的影子留下两行湿脚印。

盛星云抵一抵魏元瞻的肩:“没听说雪南先生还有一个女儿,长得也不像,怎么还病怏怏的,还……像只水鬼。”

魏元瞻回眸看去,竟是宋知柔裹着过长的氅衣跟在雪南后面,身量像被压矮了,显得小小一只。

魏元瞻眉头微挑,安静地打量她,少顷,他问盛星云:“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孩儿?”

刚才在马车上,盛星云并未瞧见她。她一身男装,又被厚重的衣物遮掩身形,如何看都是一个年幼的小子。

盛星云轻轻嗯一声,良久别过脸:“啊,不是么?”

两盏茶的功夫前。

男人替知柔躲开了宋培玉,她凝视男人手中玉剑,认出他来。待要开口,牙关却不停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年岁小,又落了水,没人照看,只怕会出事。急思下,男人提议将她带到自己的宅院,先找医者诊治,再送她回家。

呼呼喝喝的玩闹声自耳畔划过,二人折进巷道,登时又被云缎锦衣的少年晃花了眼。

知柔本不想跟随过来,可剧烈的昏沉一直瓦解着她的身体,听他说宅子就在街角,没几步,适才点头。

谁知是这番景象。

知柔实在太落魄,太狼狈了,她刻意回避那些探究的目光,低敛眼眸。

四肢越来越重,大约走了很久,快到宅门下时,她清晰地听见一个声音:“四、四姑娘?”

虽抑着音量,知柔仍从那公鸭般的嗓子里分辨出来——前院的小裴哥哥。

知柔脑子一嗡。

脚下兀然一个趔趄,向旁栽了下去。

和她初入京城那日一样,没有跌一嘴泥,更没有预料中火辣的疼痛……

知柔暗叫不好,掀起眼皮,才堪堪入目半张面孔,她又猛地阖上,彻底“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寒风打着旋扑入书窗,宋从昭立在窗畔,回想方才老夫人的那番话,分明不愿意他给知柔取名。

所谓等到她及笄,不过是见日子还长,缓兵之计罢了。

宋从昭觉得愧对林禾母女,愁眉不展地站一阵,走出房门,看着庭院里大多枯败的草木,才发觉已经立冬。

算一算,知柔入府也有一个多月,他却未曾去过拢悦轩。

打定主意,宋从昭把衣袍稍正,往后院去了。

消息传到拢悦轩,廊檐下打瞌睡的奴婢遽然惊醒,搓一搓偏麻的手,即刻满院子寻四姑娘。

宋从昭来的时候,院里寂寂无声,他心中疑惑,大步穿过庭院,到知柔房外,见跪了一地的婢女,一种不好的预感陡地浮上心头。

他飞快推门而入,对着空荡的屋室,默了一瞬,眸光微沉:“你们姑娘呢?”

奴婢们怯得发抖,双手按在地砖上,不敢答话。

宋从昭怒不可遏,他忍着气,握了握拳。

“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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