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和事,都不过是一棵蒲公草。”
“在我看来,不过是择个良辰吉日,决定去做一棵蒲公草。”
前一句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有异曲同工之处,而后一句则合“夫物芸芸,各归其根” ?之意。
天地寥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要悟、要走。
有的道一片光明、有的荆棘遍布,还有的正如齐灯火这般迷雾重重,不知来路,无有归途。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横下心,走下去,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这就叫殊途同归。
“时雨,蒲公草要怎么入药?”齐灯火满怀希冀,眼中有光。
戢时雨对上这庞然的希望,一下子打起了磕巴,“呃……洗干净,然后晾干。”
“太好了!”齐灯火拍手叫道,“我去打水,咱们把这些都拔了吧。”
“啊?”三人面面相觑。
看似简单的工序持续到傍晚才完成,李冬原默默将院子的土地恢复了平整,措辞良久跟齐灯火说可以种点别的。
齐灯火诚恳地道了谢又道歉:“李兄,上次的事情,还有这次的事情,我都是魔怔了,你别往心里去。你看,等着这院子里的蒲公草晒好了,我都送给你。”
李冬原听罢连忙摆手,“不……不用,你留着。”
“那不行,蒲公草降火的,正好之前你因我气恼……”
“不……不用了,我早原谅你了,真的。”李冬原抵挡不住攻势,与符衔山相携而逃。
种蒲公草的闹剧虽然落下帷幕,却给戢时雨留下了阴影,不说四处游说赠送蒲公草时的窘迫,她的好友似乎研究起了更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戢时雨从外面回来,远远地便望见有红光在半空中不紧不慢地飘着。近来一望,对于蒲公草记忆犹新的恐惧使她第一时间猜想——那巴掌大的、一连串的红色光团便是蒲公草的种子。
等她迈进院子,那恐惧果然更加真实。
齐灯火站在屋前,或者说飘在屋前,而她的面前整整齐齐排布着的,是一株株齐人高的、火红的蒲公草。
“火儿?”戢时雨望而却步,紧张地唤她的名字。
“回来了?”齐灯火张开眼睛,伸出双手轻轻一拨,那些蒲公草便扭动着向两边移动,给外面的人让出一条路来。
见戢时雨仍在踌躇,那些蒲公草竟纷纷弯下草梗,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戢时雨这才提着裙边穿过这片巨大的蒲公草丛,只觉炎炎如夏。
“你这又是什么呀?”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戢时雨忍不住问道。
“我种的蒲公草啊。”齐灯火开了个玩笑。
“不是都晒成干送人了嘛。”
“这些是种在我心里的。”齐灯火说罢,向前吹了口气。
那一个个饱满的火色圆球因风分散开来,化为戢时雨一开始见到的伞状光团,自由自在地向着天边飞去。
仙力收尽,冬子舍小院又回归到应有的春天。
“这是你研究的新法术吧,火儿你真的很有创意。”戢时雨一半是赞美朋友,一半为恐惧的来源消失高兴。
“是吗?”齐灯火对这个新作也十分得意。
戢时雨点点头,拉着她往屋里走,“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法术,还有你之前的火鱼,我虽然不知道它们的作用,但是感觉特别的……”
齐灯火期待地搓手。
“自由。”戢时雨对自己的临阵发挥特别满意,又重复了一遍:“对,自由。就是那种精神上毫无束缚、毫无创作瓶颈的自由。”
悬阁九层之上,西北角多辟了半层,向外伸出一块,将整个天下营收入眼中。
两人铺毡对坐,炉中水将沸未沸,茶香氤氲。
“你倒是讨巧,收了这么个徒弟。”说话的正是天下营掌学相翊。
黄百金出神地望着大业山的方向,直至那晃晃悠悠升起的红云四散,才不慌不忙地拎起茶炉给两人添上,“今年的紫笋,将军尝尝。”
相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一语双关:“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将军这是说我徒弟,还是奚落我?”黄百金心如明镜。
“谈不上,”相翊抬了抬手,“你我并肩作战数十载,论年岁我虚长你一些,但是你的天资、才干,大家有目共睹。”
“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我不过是一闲散先生,您仍是云天军的统帅。”
“统帅?”相翊眼中锋芒锐利转瞬即逝,“虚衔而已。云天军三十万将士舍生忘死、屡立奇功,最终只有一纸表彰,全军卸甲归田。我受封云天大将军,不过是为了安抚云静武将之心。”
“您尚且如此,我又何必再执着。”黄百金低头苦笑,片刻后扬手将茶汤倒入炉火中,引得“刺啦”一声响。
如今事态正如这小炉慢煮,若不能釜底抽薪,无谓的抗争不过是扬汤止沸。
“说回你的新徒弟,她已至破境边缘,你不去点拨一二?”许久,相翊又问道。
“她的道与我不同,我也不好揠苗助长。”
相翊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斜睨了昔日同袍一眼,“瞧你这师父当的。”
黄百金倒是坦然,“我这个做师父的确实是不称职。不过,当年没护住的,这回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