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对于这神奇的溪水皆一知半解,只能依靠齐灯火的经验判断是否完成。
下一步是蒸制蜀黍,几人架起锅倒好水,将谷粒倒入木桶隔水蒸熟。
这个空当,齐灯火将一块状如砖石的东西拿到案前,重复起儿时母亲的话来:“这就是酒曲,别看它其貌不扬,却是让这黍米变为美酒的精髓所在。”
陈归望和符衔山将大曲劈开研碎,另外三人则找到了一种新原料。
戢时雨好奇地打开罐子,被溢出来的粉末呛得直打喷嚏,“我记得在轻宁吃过松花团子,松黄粉还是第一次见。”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我们尽量切题。”那边蜀黍蒸熟的速度超乎想象,齐灯火也加快脚步,将松软喷香的谷物取出摊凉。
符衔山没忍住诱惑,抓了一撮偷吃,当即被烫得窜出三尺高。
四个人一起看着他发笑。
“感觉我们不像在潜修,倒像在……”戢时雨歪着头。
“过日子。”祝辰说出她的心声。
“过日子怎么不算修行?”陈归望漫不经心地开口,伸出手感受谷物温度回落,表情有一瞬的复杂,“凉得真快。”
“小齐,你觉得这到底是为什么?”祝辰麻利地拿起罐子,将酒曲和松黄粉末一起撒在晾凉的蜀黍上。
“我之前认为这水中可能蕴含着类似‘粪’的东西……”
这话听得大家脸色皆变。齐灯火意识到问题所在,啼笑皆非,“不是那个意思。所谓积力于田畴,必且粪灌。土地肥沃,田里收成才能好。”
“有道理,可这无法解释黍粒晾凉的速度之快。”陈归望思索着道。
“所以我现在觉得,水里有一种更为基本而普遍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符衔山期待地问道。
“时间。”
“时间?”不止戢时雨,四人都是一副愕然的神情。
“嗯。”齐灯火学着母亲的样子,将竹篦上的谷粒与酒曲一点一点翻搅融合。
山中无岁月,天与地恒昌。
水中有岁月,人与事无常。
她依稀明白,曾居大业山的先辈们,一定是与今人截然不同的存在,因为时空于他们不是难以跨越的枷锁,而是闲来下酒的佐料。
入缸,架水,封存。
等待时间的秘藏。
“黍粒蒸熟不过片刻,”戢时雨以此推算,“我们等半个时辰,酒就酿好了吧。”
几人不约而同抬头分辨时辰,祝辰道:“就定半个时辰吧,我们还得赶路呢。”
半个时辰不长不短,陈归望倚树小憩,祝辰和符衔山出去晃悠,齐戢二人酒坊闲坐,百无聊赖将酒缸子来来去去数了好几遍。
“明明就是二百三十个,火儿你偏多数一缸。”
“要不咱再数一遍?”齐灯火扬眉。
“不数了!”戢时雨有些气闷。
“你算上我们的那缸了吗?”
“啊!”戢时雨如梦初醒般惊呼一声,又觉得气不过,“火儿你不早说!”
这一声也彻底唤醒了不远处的陈归望,他揉揉眼睛看了眼天色,“你们可真无聊。”
“你不也在睡觉嘛。”戢时雨呛道。看来半日相处下来,大家都渐渐熟络。
“都是等待而已。”齐灯火一语揭过。
“时辰差不多了。”陈归望站起身来,望向酒坊门口。
很快,祝辰和符衔山十分默契地出现在门前。
“怎么是这样的?酒呢?”开缸之后,符衔山指着里面结干的黍粒叫道。
“别急,酒已经在了,没闻到吗?”先开口的是祝辰,他信手拿起葫芦瓢,将缸中之物舀到一旁的酒甑里。
“原来你也懂酿酒之道。”齐灯火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摆了一道。
“那我们可算同道中人?”祝辰得意地冲齐灯火挑眉。
“要生火吗?”陈归望插了进来,得到肯定后便转身忙活起来。
“酒甑隔水而蒸,上盖天锅?,天锅中倒凉水,利用酒甑内外温度的不同,将附在谷上的酒催出来。”齐灯火说明了工序和原理。
水,或者说时间果然没有辜负几人。
生起火后没多久,酒甑中便飘出了清冽的酒香。当第一滴酒浆顺着酒甑中的木槽缓缓流出,落入碗中时,几人都觉格外舒心。
“好香!真的是酒,我们居然在大业山里酿了酒!”符衔山更是眉飞色舞。
“是啊,”齐灯火蹲身拉动风箱助长火势,“酿酒寻常,大业山中酿酒,却不寻常。”
“碗要满了。”戢时雨提醒道。
符衔山跃跃欲试,“可以喝吗?”
“头酒祭酒神,”祝辰拦下符衔山,“就交给你吧。”
“好!”符衔山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极为恭敬地行了大礼,端起酒碗庄重祭拜后洒向地面。
几人接力忙活了一阵,终于集满了第一坛酒。
祝辰二话不说,摆出五只碗来依次倒满。
戢时雨看着手中满满一碗酒犹豫,“我们可以喝吗?”
“既然是我们酿的,为什么不能喝?”祝辰反问一句,扬了扬碗道:“我先干为敬。”
几人端起碗,或豪饮或浅酌。
蜀黍与山泉酿成的酒自有一番风味,与轻宁盛产的江米酒相比,前者更加香醇,后者则净润绵长。
山坳中的酒香飘出去不知多远,齐灯火疑心若是大业山中的先辈还在,兴许也会闻香而来。
“这是什么!”符衔山将她的思绪拉回这酒坊之内。
待得齐灯火看清他碗底的物什儿时,表情骤然变化。
黑色骨牌上画着一群四脚朝天的老鼠 。
细数正有九只。
“是黑牌九。”陈归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