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早,银瓶起后往周韵迟房中走着时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觉得似要下雪,她吸了口凉气又转身回头准备去柴房拿些炭,给屋子生的再暖和一些。
等她提着一小篓子银丝炭进屋时,周韵迟已经醒来拥着被子在床头愣神。
她没出声,隔着帐幔银瓶也没有瞧见周韵迟醒来。
火盆里加了几块儿银丝炭,银瓶又拿着火钳拨弄了几下,这才撩开帐幔。
银瓶喜色道:“姑娘醒了?今日不用去黎先生那里上早课,何不再多睡一会儿,外头瞧着要下雪冷的很,姑娘府里的账册姑娘前几日也打理好了,姑娘这会子起了也没什么意思。”
周韵迟虽神色倦怠可脑袋却清醒,穿着中衣从榻上起身坐到了妆台前,边道:“这阵子上早课早起惯了,就是今日休息我也是睡不久了。”
“那我去给姑娘打盆热水来洗漱?”
洗漱完后,银瓶在她身后用桂花头油轻轻的梳着她柔软的乌发。忽听屋外有一男声喊道:“银瓶姐姐,姑娘可起了?”
银瓶出去瞧了一眼,折返回来告诉周韵迟,“是阿泗来了,奴婢让他在外头侯着了。”
一听是阿泗来了,周韵迟让银瓶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略略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外间。坐定后,银瓶又在她手中塞了个天青色掐丝珐琅手炉,才掀了门帘让阿泗进来。
阿泗怀中抱着个画卷,进屋后先是一礼,问候了周韵迟,才堪堪开了口,“昨夜,金家少爷已经收到了那画,小的让那画师多画了一副,怕姑娘等急了就早些赶来了,看来还是扰了姑娘清梦。”
周韵迟瞧着阿泗被冻红的鼻尖,指着屋里的炭炉道:“无事,今日我醒的早,无来的你扰我的清梦,反倒是你往那炭炉站的近一些,外头冷别冻着了,你母亲身子刚好,还得你常回去照看,若你也病了他一个老太太可怎么办。”
阿泗鼻头一酸,堂堂七尺男儿竟要落下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姑娘神仙下凡,我老娘这次能活下去全靠您,您是我阿泗的再生父母,这一世报答不完您的恩情,来世我阿泗怎么也要找到姑娘再继续伺候您,给您当牛做马。”
周韵迟见阿泗又哭着跪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报答自己的话,登时头皮一紧又劝着道:“快起来,快起来,一大清早的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有做什么,只是手里有那么点儿银子,只是恰好知道了你家的事情,顺手帮了你一次罢了。”
福顺和阿泗都是看守的偏门的小厮,两人也同样的家里没了顶梁柱的父亲,只有一个老娘在世。
阿泗在云信侯府当差,他娘就在家中帮人做着缝补浆洗的活计。
入冬那日,天气骤降,阿泗她娘洗了一整日的衣裳,身子出了汗人又被风扑了,就那么病了。
病来如山倒,阿泗他爹生前还留下不少欠债,家里穷困潦倒,手中的银钱只够抓两副药吃。
那日周韵迟去早课,听到了竹林那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声,就遣了银瓶前去瞧瞧是谁,就在竹林瞧见了正偷偷抹眼泪的阿泗。
两三句话,周韵迟便知道了他为何而哭。
从黎先生那里下了早课后,银瓶就拿了十两银子去给了阿泗,阿泗千恩万谢的收了银子这才有了银钱抓药。
那日一过,第二日金澄就找上阿泗说给他二十两银子要他说出云信侯府二小姐的容貌。
刚刚受了周韵迟恩惠,阿泗不像福顺那样掉到了钱眼儿里,就把这事说给了周韵迟听。
几人一合计,让阿泗假意先答应了金澄,随便说着画一个不存在的女子长相。
屋里,阿泗抱着画像哭成了个泪人,“我爹走的早,就是当初病了没钱买药吃,这些年家中就只剩我娘了,在府中当差时我想着家中的母亲,总觉得这日子还有个盼头,若是我娘也走了,这世上只剩我一人了。”
一番话让周韵迟想起了周家父母,她眼角微湿,不自觉的看了里间的暗格一眼。
阿泗抹了把泪,正色道:“我娘常说,得了别人恩惠,就要时时记得人家的好,这叫……这叫……”
“这叫知恩图报!”银瓶在一旁添了句话。
“对对对”阿泗不住点头,“银瓶姐姐说的对,姑娘对我们家有恩,小的断不会做出出卖姑娘之事,况且您发了话不让我们把府中的事透露给一些不相干的人,小的就算不受姑娘恩惠劳记着府里的规矩也不会这样做。”
周韵迟看着阿泗那张稚气又正直的面孔,直叹福顺若有阿泗想的明白,如今也还能好好活在这个世上,自己也不会出手料理了他。
一阵唏嘘过后,她对着阿泗道:“你且先起来,让我看看画像上的人。”
阿泗把画像送上。
画像中的人有几分姿色,可与周韵迟的面貌却大相径庭。
银瓶隐隐有些担忧,“这女子的容貌虽是咱们杜撰出来的,可却貌美,万一那金澄又瞧上了画上女子对姑娘你又图谋不轨可如何是好。”
阿泗插进话来,“姑娘和姐姐不用担心,那画师作画前,小的已经去打听过了,金老太太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个姑娘,听说那姑娘美色过人深得金澄的喜爱,可咱们家姑娘在金陵城颇有美名,若是画中女子没有一番姿色怕也骗不过那金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