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找你。”舒颂一回。
“今天赢了比赛,我很开心。”得不到对方嘴里的肯定,封言舟不再纠结那个问题,换了个话题,手指不自觉地搓了两下衣角,“也谢谢你,帮我。”
他的话措辞简单,语言直白,但这确实是封言舟的内心真实想法。
除了别扭舒颂一的那些一反常态,他心底最深处更多的便是感激。
感激这个说话不怎么好听,脾气也似乎不怎么好,心却非常软的人。
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我没帮你,”舒颂一还是否认,“我是发自内心觉得他们太菜。”
周围环境很昏暗,封言舟的夜视能力并不是很好,因此看不见舒颂一的眼睛,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只是在听对方说完那句话后,他沉默了会儿,又搓着手指开口:“那我点的外卖还合你口味吗?”
“一般。”这个问题舒颂一倒是答得很快,“算是能吃。”
这应该可以解读成,好吃的意思吧?
封言舟发现自己突然有点理解到舒颂一话语里的谜底,也逐渐掌握了和这人沟通的技巧。
只要自己心平气和,舒颂一的话听起来就不会显得刺耳。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
“好什么?”黑暗中很快反弹来一句。
“没事。”封言舟说,“明天睡醒跟我双排吧。”
“……”对面的人静了几秒钟,才回,“不要。”
语气听起来像是赌气。
闻言,封言舟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不继续邀请也不再说别的,只是道:“明天见。”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封言舟听见自己背后传来卧室门开关的声音。
他感觉舒颂一这应该算是答应自己了。
不知道为何,原本平静无味的情绪突然蔓出一点起伏。
“唔!”封言舟闷哼一声。
他迅速抬手捂住额头。
……靠,装门上了。
心底疯狂呐喊“好丢人”的同时,封言舟下意识回头,朝舒颂一的房间门口看了一眼。
但那扇房门紧闭,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亮,倒映在地板上。
那人应该没看见他方才那副窘态。
幸好。
暗自舒口气,封言舟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
走廊重归于静。
隔壁。
舒颂一背靠在门板上,抬起的那只手手背轻抵着唇,一双眼睛月牙似的弯。
悠米蜷缩在床的正中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封言舟这个人,怎么走路走着,都能撞到门板上去啊。
*
第二天封言舟很早就醒了。
他第一个来到训练室,开机上机,等待的时间给伟哥发了条消息,随后先创建自定义房间练起补兵。
直到开心来了,小祥来了,KK也来了。
舒颂一最后才来。
他余光跟定位器似的,跟随着在自己身旁坐下的舒颂一,看见对方登录客户端后,第一个发去了组排邀请。
舒颂一却没有马上答应,反倒朝他看过来,语气冷冷淡淡地问:“吃早饭了吗?”
封言舟点头:“嗯。”
舒颂一的手这才覆上鼠标。
他想点同意,但邀请时效已经过了。
封言舟几乎无缝衔接地又发来一个。
两人速开了一把。
晨起每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但封言舟和舒颂一基本习惯靠游戏内的标点信号做指挥,因此一把打下来也是十分顺利。
差不多打了三四把,老马在这时拿了个笔记本走进来。
等待所有队员都打完自己正在进行的一局游戏,老马召集大家开了个小短会,布置了一下今天的训练任务。
除了各自单排组排训练,还有晚上的训练赛。
任务布置完毕,大家又各自回到机位上继续排位。
封言舟却走到老马面前。
老马给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出去说。
他于是回头从自己的机位上拿起那件新买的羽绒服外套,穿好,走出去。
两人来到走廊上,正好碰见路过的伟哥。
伟哥:“怎么了?封言舟你下午是不是要请假带妈妈看病?现在就走吗?”
封言舟点点头。
老马拍拍他肩膀:“早点回来啊,训练赛不能赶不上。”
他又点点头。
“要不要叫个人陪你一起?”伟哥说着,就打算去推训练室的门。
封言舟摇摇头,赶紧说:“那我先走了。”
“好吧,”伟哥扶上训练室门把手的手又垂下,“那你路上小心,记得按时回来。”
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
封言舟轻车熟路地,坐公交车到医院,随后在医院门口接到被张姨送过来的母亲。
“我妈妈最近怎么样?”将张姨手中母亲的轮椅顺手接过,封言舟望向身旁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和声问。
母亲因为身体原因,不经常玩手机,只偶尔会给封言舟发来消息。
“都还算挺好的吧,”张姨想了想,两只皱巴巴的手搓着自己有些褪色的长衣外套,操着带有口音的普通话说,“能吃能喝,药也都按时服哩。就是不知怎的总爱喝冰水……暖气也不怎的爱开,开起来就喊热。”
“喝冰的不冷吗?”封言舟眨眨眼,低头问母亲。
母亲依然是上次差不多的装扮,带着红色的针织帽,围了围巾,只是轮廓更瘦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像个巨大的编织袋,空荡荡地罩着一副皮包的骨骼。
她闻言,动作有些迟缓地抬头向封言舟望过来,没什么光泽的脸上挤出一点灰扑扑的笑意:“不冷,粥粥,不用太担心我。”
女人说完,又慢慢低下头去。
封言舟低低“嗯”一声,若无其事地咽了咽自己发酸的喉咙。
口水像软的鱼刺,虽然刮不破他喉咙,却仍能戳得他刺刺地疼。
封言舟让张姨先回去,自己推着母亲的轮椅慢慢往医院里面走。
消毒水味道、病人和家属们的喧闹浪潮一般裹着他,挂完号,他推着母亲上电梯。
“围巾织得怎么样了?”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关上,封言舟看着门上倒映出来的母亲了无生气的脸,与母亲对视着,问。
“快,织完啦。”一和他说话,母亲就又笑了,薄薄的唇咧开来,唇瓣上音干涩而翘起的裂痕一道道跟鱼骨似的蔓开。
她来了兴致,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最近织围巾时候发生的事。围巾长了,也就重了,时常织着织着就从腿上滑到地上,她只好唤张姨给她捡。
喊人也需要力气,她有些力不从心,张姨于是想了个法子,买了个铃铛,挂在她的轮椅扶手上。有事晃一晃,听到铃声张姨便赶过来。
封言舟垂眸,这才注意到轮椅扶手上的那颗铃铛。
黄铜的颜色,暗红的细绳,母亲说到这,还伸手拨了一下,铃声清亮。
“这主意挺好的。”封言舟点点头,表示赞同。
电梯门在这时候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