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步彤还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段御清的决断是他在的地方就是家,他拉着步彤往回走,走向院子。
再离小院还有几步路的时候被人拦住,段御清转身叮嘱步彤“别轻易出门”,然后就被弟子带走。
步彤望着他逐渐隐去的背影,偏生出种对方一去不复返感觉。
他不自觉地向前追了两步,强压下身体内不理智的冲动,抿唇转身,走到院子口推门。
和坐在石凳上的人四目相对,那人看他一眼,握紧剑:“来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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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御清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沉默地跟着弟子,路上静悄悄的,平日里嘈杂不断的宗门内,如今连道影子都难以见得。
男人垂在身侧的指尖摩挲着,似乎能从周遭不正常的氛围里捕捉到怀疑的证据。
从段御清离开步彤的那一刻,就有些心绪不宁,莫名涌起股焦躁。
他压下心中所想,面上不露分毫,跟着弟子走到地点,段御清抬头一看,熟悉无比。
果然不出所料。
大殿高耸入云,庄严肃穆的不近人情,牌匾反射冷冰冰的光,刺的段御清眯了眯眼。
他抬脚迈上石阶,领路的弟子见他动作果断,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伸手拦住他:“大师兄,你…小心些,宗主和长老都在里面。”
段御清点头,绕开弟子,一股脑扎进大殿里。
脚步声在大殿里空荡回响,四周长老交谈的声音遥远低沉,构筑起无法打破的壁垒,向中央靠近挤压,一点点剥夺去空气,压下触摸得到的沉重。
大殿地面铺的青石砖倒映出段御清的模样,周围耸立的柱子倒了过来,压抑加重砝码,把他打入囚牢,他如同个犯人,将要接受审判。
大殿的金顶离得那么高,却压下段御清水膝盖,压得他喘不过气。
段御清跪在大殿中央,青石砖上刺骨的冷意隔着布料浇遍全身,骨骼被冻结,灵魂都被拴在地面。
宗主坐在大殿中央,台阶下跪着他最引以为豪的弟子。
段御清生来就被刻上绳趋尺步的标签,从小到大规行步矩,不越雷池,从不让长辈操心费神,所有事情都能够在他那儿得到妥善处理。
早早就被立为下一任掌门。
但谁又能料想到这位被誉为榜样标杆的首席弟子,不鸣则已,一犯错就犯了个大的,算得上是大逆不道。
离经叛道地想拉着宗门给他的情情爱爱筑基填土。
宗主越想越气,一挥袖子甩出道灵力打在段御清的脸颊。
段御清跪得纹丝不动,脸被打得稍稍侧开,闷哼一声,白皙皮肤上瞬间印出红意,破开他端方君子的模样,稍显狼狈。
额角的发丝被带起的微风拂落,垂在男人面前,遮住眼睛,藏起他冷峻的眉眼,让人看不清泛红的眼眶。
宗主还要再打,站在一旁的初云看不下去了,连忙出声制止:“罢了罢了,他也不是有意的,谁能料想到那小子是来报仇的。”
步彤长成那副模样,装模作样地将他们都骗了过去。
旬山在一旁难得开口附和:“御清也是被骗。”他和初云对视一眼,点点头。
宗主一抬手,两人瞬间安静下来,他看向段御清,道:“揣着这么恶毒的心思,自然是做得伪装极好,如今及时发现,还来得及,险些酿成大祸。”
话风一转,“段衡已经同我说了,我们都相信你是清白的,但总归事情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将人带回门派,也不会发展成现在的状况。”
段御清跪在原地,头脑混沌,宗主的声音钻不进他的心里,他满心都在想要怎么办。
“既然如此,你就亲自将人带来,在演练场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处刑,平息众怒。”
手心的痛意保持住段御清的清醒,他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他问:“什么刑法?”
时间静止,空气都被凝结在大殿上空,夺去人的呼吸。
“自然是杀了。”
砸下的话不容置疑。
段御清顿时冷静下来,纷杂的思绪驱逐殆尽,理智回归:“是段衡先挖了他的金丹,他来报复也并不可,况且并无达成目的,罪不至死。”
宗主猛然站起,指着段御清,骂道:“他是要整个宗门给他的金丹陪葬!”随后又道,“段衡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为什么要挖那小子的金丹,那是他欠你们的!”
段御清的语调明晰,不夹杂一丝情绪:“他不欠。”
宗主被初云扶着坐下,凶狠地盯着自己孙子,恨铁不成钢,看他半晌,才道:“你想怎么办?”
段御清神色平静,一贯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眉宇间纠着万千情绪,他的声音响彻大殿:“是我的错,我带他回来却没教好他,把金丹还给他,剩下的我来代他受罚。”
“你还想留着他?”宗主被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到,倒在座位上。
段御清抬头,同宗主无声对峙。
步彤有错,又没错,他来报复没错,但伤了人就是有错,犯错了就该受罚,由他来承担,从此恩怨两清,情仇分明。
步彤有错,他也有错,但步彤不能受罚,青年的身体那么弱,性子又那么娇气,怎么能受得住呢?
“不可能。”宗主一口回绝,“想都别想。”
段衡说的果然没错,段御清已经没救了,被步彤骗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