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里并不见惊讶,自然是对素是然的逃脱有所预料。不仅如此,李尧风那等鼠辈恐怕也能借着素家庄的地道并一些好运气早已逃出生天。不过这却远不到能令她忧虑的地步。
妫越州便将桌上的茶盏向对方那边推了下,道:“你急着来,便是为了这个?”
另一侧落座的任晓芸便端起茶来润了下嗓子,匆忙赶来又说了这好些话,确实令她口干舌燥。她放下茶杯,视线便在妫越州的身上逡巡一会儿,方开口道:“妫大侠……你难道就不想问我么?”
妫越州笑了一下,黝黑的眸子中明灭不定,她转头望着前方轻声道:“此毒何解?”
“姥姥说你中毒啦,为甚么不喝药?”彼时的任晓芸并不知晓妫越州的真实身份,她们不过是偶然遇见。当任晓芸正对着山谷溪涧思念母亲时,突然便见到了一个湿淋淋爬上来的“水鬼”,不过她并不害怕,只因她已笃信世间绝无鬼神,眼前这个必然就是个倒霉落水的人。这人瞧着实在很可怜,任晓芸便央着在山间采药的姥姥给她医治,可惜仿佛情况不妙。
“这毒可没有解药,”已经苏醒的妫越州在塌上伸了个懒腰,神态间似乎在叹息、又似乎是随意一笑,“多谢你们啦。”
“不要乱动!”任晓芸忙制止她,“你身上的刀伤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哎——你这是干甚么?!”
妫越州已经提好鞋站起来了,她拍了下任晓芸的头,轻快道:“我得走了。桌上我放了谢礼,也替我跟你姥道声谢。”
任晓芸瞧了眼室内茶几上鼓鼓囊囊的小包裹,又仰头看她,面露不解问道:“可你的伤还没好,还要去作甚么呀?”
“去杀人,”妫越州嘻嘻一笑,“也找人。”
任晓芸突然打了个哆嗦,应当是昨夜染了些寒气在身上缘故。她揉了下鼻子,转身才见她已经走远,她定定瞧着她的背影,脑中一时间想过很多,胸腔中便突然生出一股不甘与勇气来。
“你不要死啊!”她突然大喊道。
妫越州顿了下,回头便去看她。任晓芸抿了下唇,又继续道:“我不喜欢你们,也不喜欢人死。你要记住啦,坏姊姊!”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任晓芸都在心中以“坏姊姊”称呼她,可也深以为她该是江湖里快意恩仇的侠客。也是在很久之后,她才知晓她便是大哥那群人口中声名鹊起后来又谈之色变的妫越州。
“卿以为解,彼何当解?”任晓芸小声道,“你又要谢谢我吗?”
她的目光细细在对方的身上盘旋,偶尔也为在她不经意显露出的独属于武林高手的威压中而心神微颤。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希望她死。任晓芸暗道,可是我不该回来的。
她与哥哥走出地道时,恰好便撞见了许多人自素家庄落荒而逃,还有人肩上负着昏迷不醒的人仍旧脚步不停。其中间或便有声音,说甚么“明坤神剑竟落到了她的手中”,“此后江湖岂非要风云大变?”“以一敌百,骇人听闻”,“那素庄主果真其身不正么……”、“不知那素少庄主还有命在否,为报父仇,也该同她一战!”诸如此类,纷纷杂杂。任晓芸听着,心道我与她、与她们也非一路人,又何必牵扯其中?然而当她望着亡母留下的金钗,思绪却总难平静。
于是她安顿好了犹在恢复中的任大康,便急身漏夜而回。而当真正与妫越州见面时,任晓芸才发现想说的或许远不止这些。
“那是自然,”那厢妫越州已经对她点头道,“不过令人有点苦恼。”
语毕,她摇着头叹了一口气,颇带着些孩子意气的神态,任晓芸便想微笑。不过她捧着茶杯佯作饮了一口,道:“妫……妫大侠,我可没甚么需要的。我救你,这就很好。”
她想了想,又问:“你的身体果真没中毒?”
妫越州浑不在意地摇了下头,正欲开口,耳边却已捕捉到来人的脚步声。原来是小瑛又匆匆带来了素非烟的消息。
“妫大侠!”她已被任晓芸的一句带着改了口,“铸剑山庄楚少庄主醒了。大小姐问您要不要去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