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越州是在入夜之后听到了小真的叫声。
从素家庄出发时,小真比她们先行一步,想来此时便已将信传递给了她的主人。
妫越州抱着周姨,转过身,果真在不远处的灯火中看到了她们。
“周姨走了,”她顿了顿,叫出了对面人的名字,“姜问。”
在高处,入夜之后的寒意总是分外鲜明,连带着在风中的照明的灯笼仿佛亦被侵袭。姜问的脸便在明灭不定的灯影后,她没有说话,只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小真从她的肩头飞起,在妫越州的身侧盘旋,随后收拢翅膀,停驻到了她的肩上。小真侧着头,用金黄的眼睛观察着老人的睡颜。
她们一同走进了木屋中,将烛火点燃。
“周姨不许人为她办葬礼,”姜问道,“她说不爱看我们苦着脸的样子。她为自己选好了墓地,就在后山。”
妫越州将周姨放到了她的卧榻之上,闻言便点了点头,又问道:“她……等了我多长时日?”
姜问道:“不算太长。她也不想等太长,‘回光散’只有五日的功效,好在你赶上了。她同我们,同这里的人已经一一告了别。”
妫越州又点了下头,她想到了甚么,便开口道:“长安她们,我请了朋友送,大概会晚两日到。”
姜问“嗯”了一声,道:“两日后,正巧同时参加你的继任礼。”
妫越州怔了下,转眸看她。姜问已经坐在木屋内的唯一一张小桌上,手中拿着一个葫芦在向茶杯中倾倒。然而那里面装的却不是茶,而是酒。
“难道周姨没有说?日后这村里该是你做村长了,”她并未抬头,不疾不徐的声音便随着酒落声响起,“从此便好好守着这里、守着姊妹们,不是么?”
妫越州同样盯着那凝落一线的酒流,却道:“我不能一直留下,你知道的。”
姜问收起酒葫芦,便终于抬眸望来。她有一张十足温和的面庞,这种温和却不是心宽体胖一般的舒泰、或者毫无主见的怯懦,她的眉宇间总含着几分忧愁,眼底的神采却始终宽宏而包容,两者相遇,神态里便释然呈现出了某种悲悯,润物无声。
“为甚么不?”她道,“你需要好好休息。”
妫越州却笑了一下,望着她道:“你如今说话也学会委婉了?”
毕竟两人初遇,姜问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快死了。”
那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死里逃生的妫越州告别了任晓芸,孑然一身踏上了回灵霄派的征途。那时她心中想的是:“管他大爷的剧情!若不将那姓葛的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要除那江东三恶原本就在计划之内,然而她却没料到那位“师傅”竟已同他们暗中勾结,又故意设下陷阱只等她入瓮。她总归年轻气盛,又自以为手握剧情,便难免心高气傲,却不料狠狠栽了个大跟头。纵使最终取胜,却也落得重伤,曾经一次次铸就的青罗刀亦裂为碎片被流水冲去不知所踪。她从碧波沉沉的涧底爬出,也不肯多管系统突然“诈尸”在识海中发出的阵阵警告。
【经检测宿主身躯已陷严重损伤!外伤累累,毒入肌理,失血过多,急需有效救治——耗费能量暂时为宿主护住脏腑中——注意,宿主身躯陷严重损伤!请尽快获得有效救治——耗费能量暂时为宿主护住脏腑中——请尽快获得有效救治!】
【待我先将那贱人砍死再说。】妫越州对此冷静回复。
于是她一路快上加快,途中实在渴了才去了一间茶肆歇脚。姜问便是在此时与她相遇。
妫越州行色匆匆,在一开始并未注意到一旁白衣女子默不作声的观察。等她放下茶碗,才见一只悬在腰间的葫芦悠悠飘了过来。
“你快死了,”那葫芦的主人开口道,“还往哪里去?”
妫越州的视线便从葫芦上移开,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并未认出这便是近年来已接过“神医”名头的女人。她扯了下嘴角,问道:“找打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