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秦焱看她的眼神变得很不一样,有佩服也有奇怪,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目光。她很喜悦,也骄傲,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的了不起。
有时候喜欢是从一点崇拜开始的,但现在回想起来,那目光中还有一种东西,期待。
之后她知道了很多他的事。秦焱说他是学跳舞的,小时候学的拉丁舞,要穿裙子,被别的男同学嘲笑。他说想知道真的拍摄现场什么样,她带着他逃课去看。
高三时,顶着艺考的压力,她过十八岁生日,他冒着大雪跑到她家楼下,送给她一个雪人。
秦焱落榜那天,他们两个一起去了家江艺附近的小酒馆,她喝了四杯名字花哨的无酒精饮料,秦焱不停地喝酒,她一个劲儿的安慰他,他满脸通红,说的话她听不懂。
她后来听说,里面的都是假酒,骗小孩子的。原来是假酒,怪不得越喝越难受。
五天后,她挤进了江艺的名单,只等文化成绩及格。他一言不发,她也没去打扰。
等到夏天,她父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开学前一周,她去联系他,发现他已经删掉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开学前一天,半夜十二点,她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秦焱的声音很大,她一下子被惊醒,没挂断电话,朦朦胧胧中辨认他的话,就好像第一次学到某种文字一样,艰难地逐渐通过语气,声调来了解话语中的含义:“你带着我到处跑,把我当狗溜着玩儿吗!你浪费了我多少时间!你自己家里给你都办好了,我惹不起你。”
单方面的电话打了半个小时。他这次也喝酒了。这次喝的应该是真的酒。
电话打完了,余震却还在。那一整晚,她脑中一直咯噔咯噔,轻轻地响,类似机械运行的齿轮声。有些二层餐馆会用小电梯运输食物上楼,就是这种声音,每一次开门,两扇分开的门都不知疼一般地向墙上撞去。
世界不断地向她的餐桌输送厄运,把一道道她没有点过的菜接连送上。
她忽然想知道,如果家里没有出后面的事,他会这样说吗。如果结果是不变的,她反而能感到一丝宽慰,虽然这也是多余的。
难道一开始就是为了获得机会?纵使想问出这句话,也没有一个可供询问的窗口或是对象。
我真的帮到池一了吗?
她一直以拯救者自诩,但是她所做的能帮他多少?如果他继续专心读书,能考取那些最顶尖的学府,那样的生活会比现在差吗?他到底愿不愿意走上这条路?他说过愿意吗?
我真的该去找他吗?
那是她一直没有思考过的事。她真的学会了一种新的语言,以及其附带的思考方式。
不管电梯再端上来什么样的菜都无所谓,肚子吃撑了,吃什么都是一点点的油味。这样的菜还要再吃几十年。
池一忽然发过来一条消息:【我买了一瓶柠檬醋。】
【怎么样?】
【和餐厅里味道差不多,更酸一点。】
【以后能多吃点肉了?】
【有可能。】
时雨忍俊不禁:【周五在哪里见?书包还没给你。】
【这次不用快递?】
【不用了,省钱。】
【不过,我还是没想好怎么交给你。】
【这么害怕就放在寄存快递柜吧。】
这么善解人意,还有点不习惯。
时雨:【那等你拿到书包,我戴着口罩和帽子,遮着脸跟在你后面走,怎么样?】
池一:【我会报警。】
【那怎么办?】
【到时候就知道了。】
时雨看到这句话,总感觉他已经想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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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当日,时雨戴着口罩和一顶牛仔帽,提前一个小时在校门口的快递柜寄存了书包,路上没有任何人看她。
也是,池一又不在。
走在学校树荫路下,她生出一种走红毯时自作多情了半天,忽然被人递了一只扫把,让她去一边扫地的感觉。
二月末,校内早樱已经开了一半,花瓣颜色极淡,是种近乎于白的粉色。
时间还早,她一边欣赏,一边闲逛到校门口的连锁奶茶店买奶茶,前面还有十几杯,排队时,一个女孩大口喘着气跑过来,语无伦次地拉起另一个女孩的手:“快走!去校门口!”
“怎么了?”
“池一在东门!”她说,“他染了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