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炎死死盯着蒋棠的后脑勺,半晌儿后冷笑一声,大步离开。
从坐船出发到此地,已有五六天了,不知不觉又到了月底,天上的云厚重,月亮不显,要不是闻到酒气,费群几乎没发现有人在阁楼凭栏处独饮。
“世子可是有心事?”
“费叔。”戚炎看来人是他,没多说,只说:“没什么,就是有些烦闷而已。”
费群呵呵一笑,在戚炎隔壁坐下,靠得近了酒气更甚。
“世子无需心烦,路程大概还有两日,等到了南边,把水寇收拾掉就可以回京了。”
费叔以为他是想家了不成,戚炎摇头笑笑,仰头又饮下一口酒。
“费叔跟父亲去过吴兴,还记得那蒋家的人么?”
费群讶异,“世子怎会问起这个?”
戚炎不想说是因为蒋棠拒绝了他的求亲,怀疑他说谎骗人才问的。
只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费群靠在拦柱上,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心都揪紧了,肩膀垮下。
“那时正值隆冬吧,蝗灾过境,收成不好,农家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粮食交赋税,朝廷硬是拿不出粮草来。”
“后来我和国公爷亲自到江南请粮,本以为江南富饶,粮食很快就能筹到,可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却一个都不肯松口,还不是看戚家军在边疆受困,落井下石罢了,哼!”
讲到激愤处,费群锤了一把围栏,力气大到几乎要把木栏杆劈断。
“那时武侯只是个郡守都尉,连他都可以对国公爷冷嘲热讽,可想而知,那时的戚家军有多被动。”
“我们在太守府邸求了半日,国公爷都要给那老鬼跪下了,蒋家家主突然上门说可以帮我们筹粮,才拯救了边境十几万士兵的性命——”
“后来蒙古人是打跑了,可蒋家…唉——”
费群闭上眼睛惋惜,戚炎听着便感到当时的绝望,要不是蒋家出手,或许……如今便没有他这个国公爷世子了。
“说起来,我还见过蒋姑娘小时候的样子呢?”
费群说着就说到了蒋棠,戚炎被他引起了注意,眼神微微带着期待地看向费叔。
费群虽然看上去大老粗,其实心思比谁都要细腻,他早就看出戚炎和蒋棠之间的拉扯了。
“蒋姑娘小时候就长得如玉般可爱,那时才四岁上吧。每次见到都能看见她跟在蒋家家主身边,不怕人,甜甜地喊我将军叔叔。”
戚炎嘴角弯起,回忆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蒋棠,一个小矮墩突然出现在家里,怯怯地喊自己表兄,如果没有水寇迫害,她该是多么开朗的小姑娘啊。
敛了神情,戚炎此行目标明确,定要那水寇有来无回!
离了客栈,全员又重新回到船上行船两日,终于到了吴兴郡。
郡太守早就在滨江码头候着了,带着全家人见了煜王跪了一地。
“煜王殿下路上辛苦了,下官在府中备了酒菜歌舞,给煜王和各位将军接风洗尘,呵呵——放松放松!”
五十来岁的郡太守弯着腰笑得谄媚,这还是他上任以来接待过的最尊贵的来使,剿水寇这事儿要是他做得好了,官位或许还能再升一升,要是一个没做好,掉脑袋也是可能的。
所以他这几日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招待煜王,家中美酒歌女,名贵玩意儿,把能准备的都备上了,就等煜王上脸光临。
戚炎看了一眼费叔,费群摇了摇头。
上一任老郡守早就任期满了回京养老去了,怎么会在这里。
煜王双手背在身后,眼风都不扫他一下,“郡守大人费心了,本王自有城中驿站接待,就不去府上叨扰了。”
郡太守急于表现,以为煜王殿下只是假意推却,上前推荐道:“可驿站简陋,怎能让殿下屈尊在那种地方呢,下官家中为殿下准备了最好的院子,还有美姬美酒,臣的小女琴艺尚可给煜王助助兴——”
本来赵煜牵着萧三娘就想走,那太守一口一个美姬女儿,萧三娘想都没想就把手给抽回去了,赵煜心下一跳,呵斥一声。
“大胆!”
“臣、臣不敢!”
张太守一家又是呼啦呼啦地跪了一地,他不过是想讨好煜王那个,怎么就触了这樽大佛的眉头?
“本王前来江南是为了剿杀水寇,不是玩乐来了!且驿站可是朝廷为了招待来使和公务的官员所建,怎会简陋!张太守家中居然有那么多好东西,莫不是搜刮江南的百姓来的民脂明膏,贪污所得!”
这么一大顶罪名扣下,张太守慌得脸色煞白,豆粒般的冷汗从头上滚下,连忙喊冤。
“殿、殿下冤枉啊——殿下,臣一心为民怎会贪污受贿,臣一向两袖清风啊殿下——”
张太守涕泪纵横,嚷得像死了爹,赵煜没心情搭理他,只想赶紧安顿下来把人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