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又是什么话?”那弟子怒道,“我们虽不同峰,但好歹是同届一场,怎么说也算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吧?”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七嘴八舌,那两位正义大汉对视一眼,虎声虎气道:“你兄弟犯了事,你跟他一起去衙门!”
赵璟被他的操作惊住了。路上,忍不住传音道:“你怎么非要跟来!”
“这泼天的热闹我怎么错过?那些人张嘴就说那罐子是个小孩,定有诈。”那弟子理直气壮 ,“对了,我叫燕流云,西州人,你呢?”
赵璟又介绍了自己一遍。
他刚说完,燕流云就瞪大了眼睛:“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逍遥峰独苗啊!那么白日里那人,也是逍遥峰峰主了?”
“传说中?”赵璟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这你都不知道?宗内不清楚,宗外可是传得轰轰烈烈的,说逍遥峰峰主一回宗门就收了个关门弟子,准是百年铁树开花,被蛊惑了心神。”
燕流云大大咧咧地和盘托出,全然忘记了他口中“蛊惑心神”的本人正在眼前。
……这算什么,霸道师尊俏徒弟?不愧是师徒话本盛产的道清宗,连传闻都如此符合大众印象。
还百年“铁树”,对江南行误解很深啊。他算铁树,那这世上就没有称得上解风情的人了。
赵璟不忍多想,转移了话题:“你不认识江峰主,是登云大会上没见到吗?”
“登云大会?我是真没去。”燕流云老老实实解释道,“林峰主早就私下收了我,登云大会进行时,我还在干活——就是写这次出行的各峰礼单。”
不愧是雪玉峰,如此默默为宗门付出,也是真压榨。
赵璟看着眼前这张陌生但俊美的脸,还是有点新奇,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易容?”
“我师父说,我这张脸看着不好亲近,不符合我们雪玉峰务实低调的调性。”燕流云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又自来熟地伸手在赵璟脸上戳了戳,“这也没什么不同啊,分明是一样的英俊潇洒。”
两人一路传音闲聊,没多久就走到了衙门,对视一眼,迈入高高的门槛。
没有击鼓鸣冤等诸多环节,他们一路直通堂上,畅通无阻。那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将罪证呈上来!”
燕流云提出疑问:“他们怎么不喊‘威——武——’?”
赵璟:“你小点声。公堂之上,不可喧哗。”
那两名大汉身后缀着的小孩战战兢兢地将怀中的陶罐交给小吏,放在托盘中呈给县太爷看。
县太爷脸色猛的一沉,压着怒气道:“人证物证俱全,这小儿不过足月,死状如此凄惨,你二人行此伤天害理之事,当斩!”
燕流云没憋住吐槽:“你们都瞎了吗?这不就是一个破罐子里面装一点土,哪来的孩子。还是说你体质特异,能生出来这玩意儿?”
“无礼!”县太爷厉声斥道,“传证人上堂!”
燕流云转头对赵璟说:“不用传了,反正他们现在一心觉得是我俩杀人,对这个土疙瘩说铁证如山。”
左右修士可以控制音量,在这个距离,这些普通人休想听见他们的交谈。
赵璟眼神从那小女孩身上收回,不置可否。
他从进来起就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凡人,没有任何灵气,悲伤与震怒也做不得假——难道在他们眼中,这个小小的红泥陶罐,真是一个足月的婴儿?
世间可有这样大规模的群体障眼法?
“且看看要上什么样的人证吧。”赵璟轻声道,“我有预感,铺垫了许久,为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一对夫妇相携而上,那发髻厚重的妇人一见那托盘中的陶罐,几乎悲伤到晕厥:
“这怎会是我的儿啊!大人……大人,您要为民女做主啊!这两个杀人凶手,一个也不能放过!”
那搀扶着她的中年男人也眼眶通红,开口却是儒雅平稳:“两位小哥瞧着年纪不大,衣着不俗,应当也不是故意为之,是草民家女娃看管不力。”
那缩在角落的小女孩闻言瑟缩了一下,紧紧地抓住破烂的衣摆。
“但麟儿毕竟是我第一个儿子,草民做的小本买卖,就指望着这个孩子将来能帮衬一二。如今……”他沉痛地叹了口气,擦擦眼角的眼泪,“人死不能复生,草民愿给这二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二位能在草民家中帮上两年的工,便可既往不咎。”
燕流云还想说什么,忽而身躯一晃,迷茫地看了一眼县太爷身侧缓缓冒烟的熏香,轰然晕倒在地。
赵璟跟着倒了下去。
见两个年轻人已然昏迷在地,不省人事,县太爷捻了捻胡须,对那夫妇道:“既然如此,你就拿了这两人去复命吧。两个年轻修士,这回你的功绩可不小啊。”
那男人喜笑颜开:“在下明白。待他们清醒时,早就木已成舟了。届时若能分一杯羹,也请县太爷大驾光临。”
那两个彪形大汉不消多说,一人搬了一个走,把二人塞进一辆马车之中。
厚重的车帘落下,滚滚黄沙扬起。那小女孩跑了出来,怔怔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车驾,眼前一热,流下两行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