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能超度净化这么多人,损耗不是修炼几个大周天就能补回来的,要以自身精血开路渡魂。仗着自己修为高,就可以随便透支吗?
但这选择也无可指摘。要保护家乡众人,又要如掌门所说护着他,最后报应就只能全落自己身上了。
……真是让人恼火得很。
赵璟心里越是不高兴,越要往里收着,于是面上更加无波无澜。与以往不同的是,平日不过心里想想某些惊天动地的话,而此刻是真的会说。
反正也没什么好怕的,根本拦不住,也不想拦。
就着这攥着腕子的姿势,赵璟开口道:“不想心痛的话,不如师尊干脆些吧。”
他心中暗叹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慷慨就义般表决心:“我的心意已分明了,我想知道你的。”
素来少有言语、平静如水之人突然大胆起来,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平波水面下暗藏的狂澜。
也正是因此,才叫那双向来温和沉静的眸子如太阳一般,明亮炽热得令人不敢直视。
江南行没有试图抽手回来,只道:“若我说你在我这里毫无可能,你待如何?”
得到这么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赵璟竟有种似乎要尘埃落定的释然,他轻声道:“没关系的。”
不过是意料之中罢了。
师徒之间,又能谈什么“可能”?为一段不知能延续多久的情愫,将前途、名誉压上赌桌,赌纸包得住火,赌百年不改,这不符人情,更不合常理。
这道理他早就知道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然而,然而。
他这边默然不语,江南行叹了口气:“天时地利人和,时间已错了,又何谈其他?”
倒不如早日迷途知返,总有一日也会于漫漫仙途中寻一道侣,同年同岁,同生同死,岂非完满。
听闻此言,赵璟一怔,还未细细品味话中隐晦的意蕴,江南行手中便出现一盏白灯,递给了他:“提着吧,最后引渡一遍,幻境就该破了。”
赵璟接过那盏引魂灯,两人沿着城中道路缓步行进着,穿过发白的青石板,穿过盘旋的鸦群。
幽灵透明的身躯从身侧穿过,发出如泣如诉的叹息声,依稀窥得生前几分姿容,凝眸看去却瞬间化为乌有。
他们也像一对飘忽的幽灵。朦朦胧胧,如隔雾看花。
赵璟心想,做不到干脆的拒绝,也不可能欣然接受,还是没有答案,或许不会有答案了。
要么是糊涂地继续下去,要么是直到相看两厌时再分道扬镳。
他心头那颗常年沉甸甸的巨石更沉重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造就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的,也成就了这段关系。若非成为师徒,他们根本就不会有更多接触。
提着灯一步步地巡游着,赵璟揉了揉发涨的额角,心里堵得慌。
无可奈何之人,又何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