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即将降临的时分,除夕宴开始了。容端说着不在意,但显然还是有些在意地单开了小孩一桌,把赵璟发配过去。
今年饺子包得晚,此时才调好了馅料、擀了面皮。
赵璟还想着先前容端同他推心置腹说的那番话,正微微走神之际,余光瞥见燕流云面前的馅料,小惊失色:“梨也能当馅吗?”
燕流云不太熟练地往面皮子里加馅,信心满满:“吃不死的。”
他包了一个饺子放在案板上,单看平平无奇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其中别有洞天。
“今年的饺子都是一股脑下锅,熟了就随便捞,不知道我的甜梨拌肉会花落谁家……”
赵璟看了看自己中规中矩的素馅,不由得后悔了。原来不是自己包的自己吃啊!
但饺子梨也不是不能尝试吧。
一张圆桌上坐了三人,兰凌枝正细致地给每个饺子捏八瓣褶,闻言竟也笑了一下。
他把自己的馅端出来展示给赵璟看——素馅中散落的粉末是凝霜散,俗称断情绝爱丸,食之令人四下皆空,起码一周之内近不了女色男色。
这是无情峰特研的丸药,自种自产但不自销,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这玩意儿,全部兜售给那些渴望断情绝爱以证大道之人。
但修士吃了确实有温养灵脉之效,断欲勉强只算个副作用。
赵璟看着这雪白的粉末,若是早上刚被扔出来时,他是很想嗑一丸的;但如今,他又不太想这么做了。
或许他在意的种种,也并非只有那一条循规蹈矩之路可走。
视线一直凝聚在丸粉上,兰凌枝误以为他心动,便倒转竹箸挡住他的手,有些严肃地道:“断情绝爱是下下之道。就算你心仪之人是无果之人,也不值得为此自断情根。”
赵璟感动不已,但心中也忍不住冒出个疑问——怎么感觉,兰凌枝好像看出了点什么,话里话外都像是意有所指?
不会吧,他有那么明显吗?
燕流云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的呐喊:“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
子时,烟火花千树。
桌上已经有人趴了。
在连续送走了三波前来慰问的师长后,江南行终于来了。他见此情景,有些意外,声音也低了许多,问那两个还清醒的少年:“怎么睡着了?”
燕流云也低声道:“赵璟说他喝酒从来不醉,凌枝就说那是你以前从没喝多过,然后就这样那样……诺,喝了几大碗之后啪一下倒了。”
就这么枕着胳膊在冰凉的石桌上睡着了。高高束起的马尾有一绺搭在肩上,贴着微红的脸颊,被胳膊牢牢压着。
江南行戳了戳赵璟的脸,无声地笑了。
他又道:“那我先把他带回去。”
燕流云与兰凌枝正发愁怎么办,闻言自然是求之不得,高高兴兴地搭了把手。
赵璟在迷蒙之中听见响动,但却醒不过来,只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又陷入一片柔软馥郁的云中,轻柔却也摇摇晃晃,便用力地抓住了,以免自己从云端掉下去。
“松手,带你回逍遥峰。”
“好的……逍遥峰我先不回,师尊是不是还在气我……”
赵璟感觉自己非常清醒,却忍不住絮絮叨叨:“……可我只要还是最喜欢他,就没办法不惹他生气,这我该怎么办?”
过了些时候,那声音才再次出现,带着些微末的笑意:“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这一声仿佛某种命令,赵璟恍然睁开眼,窗外飞雪飘飘,室内却温暖如春。他靠在那一方昨夜还睡过的矮榻上,江南行站在榻前,看样子是刚刚将他放到榻上。
赵璟正要开口唤,下颌却骤然被不轻不重地掐住,叫他仰起头来。
脖颈暴露在空气中,被微凉的寒意一激,他骤然清醒许多。他喉结一滚,对未知有些惶然,也有些不可说的隐秘期待:“……师尊。”
自己身上的酒香已经很浓郁,因而无从分辨,醉的人究竟是一个,还是两个。
“怎么不说了?”
赵璟有些迷糊:“说什么?”
江南行兴致盎然道:“说出来让我听听,你最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