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时,橘黄的灯光映得房间内幽静而微暖,赵璟正靠在床头看一本志怪集子,忽听得门轻微的咯吱一响。
他头也不抬地翻书,将杯子掀开一点,等雪狐自己跳上床钻进来窝着。
虽然这小家伙大部分时间都是没有意识的一具躯壳,却意外的黏人,总喜欢挨挨蹭蹭。
等了些许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抬头一看——灯下赫然是一个人,而非一只狐狸。
那身衣衫在暖黄的灯色下如沉潭的金子,烧出煌煌色泽。但那人却是朗朗如月入怀,丝毫没有艳俗富丽之气。
赵璟霎时有种错觉,他仿佛是掉进了手中书籍的一方小天地中,在此等幽夜,夜半时分尚未入睡的书生,总能在不经意间瞥见廊外如月影般闪过的山野精怪。
他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放下书就要下床:“师尊你怎么来了?宗门那边已经协调好了吗,我们最近听了许多情报,是——”
江南行身形一闪,倏然到了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满腔话语也被堵了回去,只听得眼前人笑着道:“这些事还有的是时间慢慢讲,先让我看看,长变了没有?”
赵璟由着他打量,心中却是不解,人哪有这么容易变样?
他却不知,自己这副披发的模样在江南行看来倒是真稀罕。平日里束起的高马尾显得十分利落,如今要就寝时散了下来,头顶两侧的头发便有些弯曲,像两个小小的角。青丝如流水安静地垂落,便显得人分外柔和娴静。
江南行想摸一下那微卷的头发,手刚贴上去,掌心便被蹭了蹭。他忍不住笑了,在床沿坐下,心想这副模样要是叫别人看见了,那不知要闹出多少麻烦事。
赵璟往里面挪了挪,身边骤然从小狐狸换成一个存在感强烈的人,或许是因为即将就寝身上穿的是中衣,他有些莫名的不自在。然后……他该干点什么?
他回忆起燕大师的敦敦教导——“你不要浪费了这张清纯的脸,有事没事多装装可怜,要是豁得出去,撒娇也是非常有用。”
“我豁不出去。”赵璟非常有自知之明。
“……那你就别硬装了。”
赵璟决心迈出这个第一步,便谨慎道:“师尊,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江南行悠悠道,压根不打算让他选先听哪个,“好消息是,掌门终于勉强同意我来,所以我才这么突然地换了过来,没有提前告知你;坏消息是……”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赵璟等不及了,凑近一些追问道:“是什么?”
江南行神情很正经:“这件事与你有关。对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他把手搭在了赵璟手背上。
赵璟一激灵,冷静道:“我愿意。”
“别这样,我只是想提前安慰安慰你。”江南行似笑非笑,“赵璟啊赵璟,你每日脑子里就想着这些事吗?你的修道之心呢?磐石般的意志呢?”
赵璟颇感丢人,转移了话题:“师尊要问我什么问题?”
“你和你兄长赵琛,”江南行斟酌着措辞,“如今关系还好吗?”
这个问题他本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很一般”,但这些日子一路过来,也听到不少消息,例如天山近日在筹备一场盛大的祭典,赵琛也会亲临。如今师尊这么问,是否是需要与他接触?思及此,赵璟谨慎道:“我们虽多年未联系,但不至于决裂。”
“这次暗中前往天山的不仅是我们,还有早就布置在此的六个宗门。”江南行又道,“除了聚宝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目前他们手中已有一个,一个在我们宗门,另一个八成就在天家。”
赵璟想起蓬莱道宗那桩事,便道:“那他们或许发现了,只一个聚宝盆的力量不够,还想要天山的这个。”
江南行略一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卷卷轴,就着灯光展开来指给他看。卷轴字迹古朴,还有几团墨迹已辨认不清,已不是时下的东西。
【……齐聚,天门并鬼门而开……天门之匙归位,则鬼门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