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将军的面色是不是看起来比昨日红润了些?”阿兰疑惑道。
李常卿略微探身,凑近了细看,肯定道:“嘴唇红润了。”他微微眯了眼,“不对,嘴唇上是血渍。”
“你是说殿下喂食鲜血给将军?”阿兰惊慌失措。
李常卿缄默不言,他确也怀疑阿兰所言非虚,凌月为救江凌安,用自身鲜血喂食他,闻所未闻,直叫人悚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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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月下了早朝,步履轻盈,疾步往寝殿行去,方行至殿外,便见门口内侍宫女倒将成一片。
她顿时慌了神,直觉江凌安恐遭遇不测,猛地飞身奔进殿,殿内空无一人,榻上哪里还有江凌安的影子,便是李常卿与阿兰二人,已是了无踪影。
“哈哈哈,殿下,别来无恙。”便在凌月心急如焚之际,忽闻一道幸灾乐祸的笑声撞入耳畔。
凌月循声望去,便见屋顶上悬挂着一抹瘦小人影,那人怀中抱着瘫软无力的江凌安。
“李叙,你找死。”凌月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李叙飞身落地,于凌月跟前站稳身形,却不欲把江凌安还给凌月,“殿下,你父王害我至此,我来找死,有何不可?”
凌月闻言,无言以对,李叙所言极是,他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实为父王所致。
“殿下,你可当真好命,沦落至傀儡也能恢复常人之身。”李叙嗤笑道,“你爱的人,本已陷入通敌卖国的局,仍能翻身洗清罪名。”
凌月闻言轻蹙了眉,李叙竟对江凌安被陷通敌一事如此清楚,定是昔日构陷之事,他也参与其中。
“李叙,放下江凌安,我留你个全尸。”凌月无意与他纠缠,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李叙潜入王宫夺走江凌安无异于自寻死路。或是傀儡当得久了,心生厌倦,方凑上前来求她指一条不归路。
李叙嗤声一笑,把江凌安扛在肩上,作势便要往外行去,“自寻死路?殿下可别忘了,你手中并无筹码,而我手里,握着你的命啊。”
凌月夺步上前,拦了李叙的去路,眸色似渗血一般猩红刺目,“你确实握着我的命,但你的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话音方落,凌月便已倾身扑将上前,掌风直劈在李叙颈侧,李叙却并非坐以待毙之辈,他手脚极快,迅速侧身躲开凌月招招毙命的掌风。
凌月屡屡失手,因李叙惯常把江凌安当作盾牌挡在身前,数个来回,凌月早已心神交瘁。
“殿下,你就不好奇,你身旁那两位狗腿子现在何处吗?”李叙出言扰乱凌月的思绪。
凌月方一进殿,便四下打量,并未瞧见李常卿或阿兰,唯余殿前滚将倒地的数名宫人,便猜测二人恐已被李叙控制。此刻闻李叙主动提及,疑虑顿从心中生起。
凌月尚未捋清个中缘由,便闻一声呜咽在身后响起,她少一侧目,便见十余名傀儡缚住李常卿并阿兰的手脚,二人皆备堵了嘴,无法出声,只余痛苦呜咽之声。
“你沦为傀儡,来历不明,自称李叙,谁人会信?可是尚在做春秋大梦,意图有朝一日从我手中夺取王权?”凌月讥讽道。
李叙看似不为所动,实则内心情绪翻涌,勉力强压住怒色,“殿下,自然有人能证明我的身份。”
“你那个同样来历不明的妹妹吗?”凌月轻言细语道。
这话叫李叙一噎,顿时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你发现……”一语未了,他倏地意识到被凌月套了话,几欲将手中最后的筹码脱口而出。
凌月偏着头看他,“把将军还我,至于王位,我教新王禅位于你又何妨?新王年幼,若你当真乃先王幼弟,登基称王名正言顺,再有我从中斡旋,顺理成章。”
“哈哈哈,殿下,你当我失心疯了吗?信你,我恐会再沦落为傀儡,永世不得翻身。”李叙并不信她。
凌月早已心烦气躁,浑身热血似翻江倒海,遂闭了嘴,猛地朝李叙扑了上去,全然不顾身后被傀儡钳制住的阿兰与李常卿二人。
李叙未料到凌月会突然发难,连连往后退去,他身形矮小,怀中尚且抱着一具成人尸首,虽力大无穷,却仍是被阻碍了行动。稍不留神,便被凌月一掌劈在颈侧,几近未能喘上气来。
凌月连连出击,直逼得李叙退无可退,忙将手中的江凌安往旁用力一扔,随着一声肉-体落地的沉闷声响传来,李叙天灵感忽中凌月一掌,仍不忘反击。
一把匕首自凌月肩胛处刺入,穿透皮肉骨血,鲜血四溢,李叙猛地抽-出匕首,便在凌月被刺中后有了顷刻的停顿,李叙手中的另一把匕首将凌月穿胸而过。
撕裂般的刺痛堪比昔日无数只蛊虫在心尖窜动,凌月顿时僵在原地,整个人如死物一般无力动弹。
“凌月。”阿兰自唇齿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却不能挣脱傀儡似铁箍一般扣在她肩颈的双手。
李叙放声大笑起来,大功告成的喜悦感铺天盖地席卷他全身,他仿佛看见自己锦衣华服,龙袍加身,举步登上云巅,略微一转身,龙椅赫然显立于眼前。
他抬手轻揉地触摸椅背,触感冰凉,却教他身心灼热,浑身热血沸腾,犹如置身早春暖阳下般温暖和煦。李叙微微阖上双眸,细致地感受梦里的情景,似恍惚间成了真,直至他听得眼前响起一声胸腔被硬-物穿破的碎裂声,他猛地睁开双眼……
凌月的右手似利刃一般捅进阿兰纤薄的胸膛,阿兰睁圆了双眸,嘴角鲜血直流,却带着盈盈笑意,“殿下,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在骗你。”
“为什么?”李叙见状,顿时发了狂,但见他眸中猩红立显,似欲喷出火来,“殿下,你竟杀了她。”
凌月四肢俱寒,浑身如淬霜浸雪,阿兰为何会挣脱傀儡,跑到她面前替李叙挡去她凛然劈至的掌风。
不消多想,一个念头先是蠢蠢欲动,然后猛地喷涌而出,阿兰——便是李叙口中那位胞妹。
凌月尚处于惊异之态,有些感情正在崩塌,昔日她与阿兰相处的景况悉数接撞而至,清晰地萦绕眼前。
“殿下,大将军通敌一事,皆是我的错,我一直……”鲜血自嘴角频频溢出,阿兰咳嗽不止,“我一直藏身在凌州大营,只为有朝一日能帮上哥哥,哥哥太苦了。”
李叙口中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嘶鸣,却无话出口,只是紧紧抱着阿兰,原本惨白的傀儡面皮渗出血红,似有鲜血将欲穿透皮肤溢出。
“殿下,我每次面对你,心中五味杂陈。我怜你,因我们一样被人迫害至此,可我心中也有恨,大哥昔日为讨好云飞翼,而将哥哥与我赠与他,我恨大哥,也恨你。可是啊,你何尝不是一样呢?所以,我又不恨了,我不问缘由,我帮你……”
阿兰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两条纤细的胳膊倏地垂落,死气层层升腾,萦绕在阿兰身上。李叙呜呜大哭出声,泣声撕心裂肺。
凌月怔怔地望着阿兰逐渐失去血色的面颊,僵在原地许久不能动弹,江凌安的尸首仍摊在地上,凌月只想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也想将阿兰抱起身来,给她一些温暖,阿兰曾待她情同姐妹,却也背着她向李叙透露消息。阿兰听李叙之命,构陷江凌安通敌……
阿兰说她对凌月的感情是复杂的,凌月此刻便想,她何尝不是呢?因父皇之过,她心生愧疚,因阿兰屡次出手相助,她心生感激,因构陷出卖一事,百感交集,却永远抹灭不掉阿兰予以她的善意。
如今,她失手杀了阿兰,阿兰含笑望着她,阖了眼。
未及凌月多想,李叙猛地将阿兰扔到地上,双手复又抄起匕首朝凌月喉间袭来。凌月躲闪不及,复又被他刺中肩胛,她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抬手拍开李叙握住匕首的右手,匕首仍插-在她肩上,凌月面上的血色沉沉敛去,黑色的瞳仁倏地泛白。
如昔日那群失了神志的傀儡一般,凌月的双眸渐渐变成白瞳,李叙有一瞬的愣神,似被凌月瞬息间变化的神色震惊在原地。
凌月抽-出李叙插-进她肩胛处的匕首,步步紧逼朝李叙袭击而去,周围有哪些人,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眼前只有李叙的身影,匕首在打斗中掉落在地,凌月徒手向前劈去,直接戳进李叙的颈间。
脖颈处自正中央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豁口,凌月的十指仍卡在颈骨间,温热的、黏腻的血液如涓涓细流,随着凌月纤细白皙的手腕往下流动。
李叙仍未断气,喉间费力地翕动,发出缓慢而无力的“嗬嗬”声,似在说着什么,凌月未听清,见他说的费劲,凌月微微向前探去,将耳畔凑在李叙嘴角。
但闻他用存余的力气嗫嚅道:“虎父无犬女,大哥后继有人了。”
凌月抽回仍卡在李叙脖颈处的右手,猛地把李叙垂挂着脑袋的尸体往前摔去,身后钳制住李常卿的傀儡早已倒地不起,李常卿也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省,放眼望去,殿内殿外,只余凌月一个活人,其余人是生是死,无从得知。
她抬手在衣袍上抹去汩汩往下滴落的鲜血,抬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行至江凌安身旁。
江凌安浑身溅上不知是谁的鲜血,又要为他清洗了,凌月心道,还真是麻烦啊。
她微微俯身,把江凌安自地上抱起身来,紧紧拥在怀中,身后是血淋淋的寂静之地,殿外是艳阳高照的白昼。
江凌安食了她的血,却仍未醒过来,他不是应该与她血脉相连,同生同死吗?她抱着江凌安一面往外行去,心中思绪纷乱,脑海中似有千万只虫蚁啃噬,眼角有泪垂落,泛白的瞳孔尚未恢复,一滴血色的泪珠将欲滴落,便那样无声无息的挂在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