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面对席禹时尚存的圆滑,秦师爷现在神色中竟还夹杂着恐慌。
碍于是搭档十几年的伙伴,黄碌强忍头痛间,对他的态度还算平和,但举手投足间难□□露出一股责备之意。
秦师爷没有对这些小事挂怀,只是赶忙道:“上头来人了,让大人尽快走货,切勿耽误大事。”
黄碌立刻清醒了,“尽快?还要多快?”
瞧席禹这架势,像不折腾够了不罢休。
“最晚十五。”秦师爷惴惴不安道。
“什么?”黄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五?那不就是明日了?”他咬了咬牙,突来的暴躁,“山都塌了,留下一个巨坑等着去填,若不是临节,上面早该派人来问,那边逃了两个,这头席公子又紧追不放,众目睽睽之下,我怎的能运出去货?”
秦师爷也怕,他看着这暴走的黄刺史一眼,道:“刺史大人稍安,不过是席公子上山游玩遇到山匪而已,席家,说到底还只是个商贾人家,得罪了就得罪了,要紧的是上头…不能耽搁了。”
黄碌狂躁之后骤然安静,屋内随之沉静下来,气氛有些凝重。
“他席禹是商贾,可还牵扯顾家呢?顾家可是军将人户。”黄碌似有顾忌,缓缓道。
“顾家就更好办了,”秦师爷见黄碌神色转变,近步前来。
黄碌抬眸看他,问道:“好办什么了?”
秦师爷的眼中闪过算计精光,一笑道:“那顾家,说白了跟您也是亲戚,亲戚之间帮衬一把,常理之中。”
黄碌夫人骆蒂莲的母族世代簪缨,其祖父更是官至尚书,奈何到其子辈,有才华的男丁少之又少,骆蒂莲父亲算是最出挑的一个,可惜英年早逝,于是大房一脉仅剩孤儿寡母靠着祖业苟活;骆家二房里,男丁质量更差,半点提气的都没有,阖家兴旺全靠年迈的骆老太爷撑着,照此看,骆老太爷过世后骆家家族衰败乃是必然。
然二房三女一朝得嫁高门,此后多翻帮衬,算于濒危处拉了母族一把。
这个骆家二房三女便是云归嫡母,顾烽生母,顾玉洪的原配夫人,骆止莲。
骆老太爷活着时,格外偏爱大房的孙子孙女,是以少女时期的骆蒂莲即便早失父亲,生活过的也是不错。
这也是为何她一个尚书孙女,一见钟情黄碌后便死活要下嫁给他的原因,有骆老太爷宠爱,自认为有情饮水饱的少女圆梦罢了。
最初几年,黄碌和骆蒂莲感情确实不错,但随着骆老太爷撒手人寰,朝中权利更迭,黄碌白占了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名头,实际上并未得到多少好处,他便将怨气全归结于骆蒂莲身上,认为是她,阻碍了自己官路坦途。
而这位少女时便认定爱情能当饭吃的女子,人到中年,竟还傻傻认为夫妻疏远的原因是自己没能给他生个儿子。
自黄碌任职遂州之后,这黄夫人便求遍了全州的观音庙,满心只想能给黄家延续香火。
独女黄馥娥因不满母亲着魔,宁愿客居蓉城也不回遂州常住,黄碌更是日日道忙,久不归家。
此刻,黄夫人一如既往的满面愁容,她命人将佛桌搬到前院大堂,上面摆满鲜花供果,佛桌上的观音像怀抱童婴。
黄夫人点燃三根线香,朝前三举,而后插进观音像前的黄铜香炉,嘴中还念念有词。
黄碌进院时,看到的就是这幕,他脚步一顿,心里是说不出的膈应。
下人接连跪拜,黄夫人回头,见是丈夫回来,赶紧擦擦眼睛,在婢女的搀扶下起来,激动道:“夫君今儿竟回来的这样早,用过饭了吗?我这就……”
“不必麻烦,我回来拿些东西,一会还要走。”黄碌视线划过眼前一切,深吸口气,耐着性子和糟糠之妻沟通。
骆蒂莲吸吸鼻子,颤音道:“夫君晚上不回了来吗?”
黄碌哆嗦一下,自觉对夫人已提不起半分性智,将黄夫人攀附肩头的手拿下,看似握在手中,实际未用半分情意。
“这还说不准,城里来了重要客人,必须好好接待。”黄碌道。
“这样啊……可……老神仙说……若错过这月,便……”无子一事已成黄夫人心结。
妻子心中缺憾,在黄碌这可不见半分,在他眼里,不过是骆蒂莲闲的,找事罢了。
“馥娥呢?快端午了,她做女儿的不回来陪父母?”黄碌是觉院落冷清,问起女儿。
黄夫人闻言一愣,问道:“夫君前些日子不是去蓉城了?怎的没将馥娥带回来?”
黄碌被问住,他的蓉城之行,忙叨的没空见女儿。
“我是公干,公干懂吗?夫人若觉得闷,便叫馥娥回来陪着。”黄碌耐心已至极限,说罢他假意要走。
但走没走两步又转身回来,像一时记起般,随口道:“对了,夫人的印信可否借我一用?”
说罢他还怕黄夫人追问用途,补充了句:“节下了,刚巧有船,送往京城的礼,还是以夫人名号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