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常想,若母亲不为拿她争宠,也不会让她读这么多书的。
往事勾起烦躁,云归走来,将元莨手中兵书一合。
“我……”元莨一愣,不知哪里又得罪到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子当然能读兵书。”
元莨已喝得有些脸红,被这一凶,头埋在桌上,“其实,女子并非就该困于闺阁,纵观天下,女子有能力者众多,世人不该以性别埋没人才。”
这话,还要感谢元莨那离经叛道的母亲。
云归意外,问他:“你真……这么想的?”
元莨赶忙点头,“真的,真的,我朝民风开放,女子科考入仕者大有人在,孟大人不是也是女子么,可她官至太傅,位列三师,朝中重臣。”
云归听罢,心情舒畅不少。
“其实,我也喜欢读兵书的。”元莨赶忙自白,“我母亲,跟你有点像,年轻时也是飞扬跳脱的性子,只可惜……嫁给了我父亲,她常遗憾……被困于楼阁……”
“是么?”这点叫让云归意外,“我像你母亲啊?”这在故意逗元莨。
“不是不是!”元莨赶紧解释,“我可没把你当母亲看啊,你就是你!”
“哈哈哈……”
酒后之言,笑的云归前仰后合。
“尽染……”元莨难得见她这么开怀,如此称呼道。
云归被唤的一愣,“什么?你唤我什么?”
“尽染啊,是你小字?”元莨试探,“我可以这么唤你吗?”
云归眸动,未答,仰头饮尽杯酒,也没拒绝。
云归与元莨竟然喝到子夜时分,二人却都不困,元莨醉醺醺地走出门,觉得雨夜的风甚为舒服,他转头对云归道:“尽染!不喝了,不能再喝了,明日还有事,可这…好雨知时节……不如咱们一道赏个雨?”
醉酒后大多荒唐。
云归也有点上头,微笑着就往门边走,一脚还没踏出去,就被全志简当头大吼了一顿:“赏雨?俩小兔崽子赏什么破雨,什么时辰了?我问你们什么时辰了?还不滚回去睡觉!”
云归见元莨被吼的发闷,朗声大笑,“我的全阿舅,你可真行,从刚刚一直盯到现在啊?”
全志简气吭吭,沿着连廊往过走,一副刀人的阵势,“我说你小子,你那俩招子都快粘我家丫头身上了……嗝……他娘的,深更半夜,深更半夜你知不知道?赶紧给我滚回去睡觉,想折我家花枝,没那么容易!”
听这声音,全志简也没清醒多少。
这老头,嘴上养生养生,可实际上个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主。
元莨被这阵势慑到,第一次泡妞没啥经验,心思被戳穿,红了脸。
转头看向云归,只她在憋笑,这姑娘酒后玉面熏然酡红,被微黄的灯色映了,仿佛月中荼蘼开在眼下。
元莨更挪不动步了。
全志简一路踉跄来到门口,老头往那半尺高的镂空花墙上假模假式踹上一脚,笑骂道:“还不走!”
廊外雨中的灯火影影绰绰地晃着,晃得云归也有些心烦意乱。
在场三人,只云归浑然不知自己竟是一副含桃羞色,她怔怔望了元莨半晌,眼中滑出一道道柔媚。
曾经,江南雨夜,母亲抱着年幼的云归念诗,“两处若是同淋雨……”这诗莫名其妙,年幼的姑娘不以为然。
长大后,即便知晓这诗下句是:“此生也算共白头。”云归更觉矫情。
遇到元莨之前,云归像个没心没肝的姑娘,她以为男人,都是可憎的。
全志简眼睛瞪得像铜铃。
元莨轻叹着转身,“唉……”动作是极懒极缓,如怕惊醒雨幕上空浮荡的情愫般,不情不愿。
全志简急的跺脚,“还不走!”
元莨无奈,呲个大牙,冲云归挥手,“尽染!明儿见啊!明儿见!”然后依依不舍走进这山南雨幕里。
他已清楚记下云归秉性,表面瞧她虽然性格温静,可骨子里却是个渴望快活的人;
他明白云归是那种爱赏人间浮华万千,哪怕只有一天也想活到肆意的姑娘。
是他喜欢的姑娘!
云归目送元莨离开,连廊上空荡荡,唯有雨丝罩满天际,有点不舍。
全志简原本看元莨时还双目圆睁,等面对云归时,竟转而笑了一下,“你个小丫头,一点心机都没有,大半夜的,留男人在院里干嘛。”
云归讪声道:“您就一直守在窗外?”
全志简揉揉眉心,“才不是呢!我刚要睡下,便闻到厨房拌起麻辣兔丁,一时兴起,就起来吃点。”
说完,他合了合已经困倦的眼睛,指腹轻按了下抽痛的额角,“时候不早了,赶紧去睡,明日不必早起,睡到日上三竿都行。”
说罢,全志简转身就走。
云归喜出望外,不可思议道:“阿舅,不搭脉吗?”
这全大夫的臭毛病,动不动就借着搭脉骂人。
“去你的,大半夜,全大夫也累了,还想搭脉,就说你们这帮愣头青,不知道心疼老人,整日的瞎折腾……”
全志简骂骂咧咧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