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的。”她笑,“只要您能治好他。”
“哦?哪怕代价是你的性命?”
沉安握在把手上的手腕微顿,随后自若下压,开门。“沉安的命牵涉多人,若仙子真的需要,还要请您宽限几日。”起码,要等和亲之礼结束。
华锦眯眼扬起一笑,安抚她的贵客:“说笑的,浮华坊也有浮华坊的规矩,凡人的命不能轻易抛取。”
门扉完全打开,出口却不是层叠的祥云,而是一间厢房。
室内熏着淡淡的香,内帷床上还可见一个人正酣眠,清浅地呼吸着。
是陆丰铭。
“他察觉不到我们。”华锦简单解释了句,直接上前撩开帘子,让黑曜卷着一枚夜明珠在一旁候着,自己则扒开陆丰铭的眼皮,细细查看着。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法诀自她口中溢出,一幅幅星图在众人面前展开。
沉安奇异地睁大眼睛,星轨行图在周身围绕,星光荧荧,宇宙命运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触手可及。华锦反复地改变着各个星轨又重新一一摆正回来。沉安不懂,只在一旁等待。
华锦终于收了手,周边星图仍旧璀璨生辉,点点头向她道:“他的眼睛涉及诸多因果,想要复明其实也简单,但实在牵扯众多。因果这种东西旁人碰不得,我只可为你们承担一些,但剩下的必须由你自己承担。我在你身上瞧见了一些国运的影子,若是想要治他,你便躲不开了。”
“好,我知道了。”如此听来,元明的眼睛便是能治好了,沉安放下心,“那您想要什么呢?”
华锦闻言才笑:“我也不要多,只要你的剑骨便可相抵。”
“剑骨?”
“剑神天骨,说白了其实也不过是修习剑术的工具罢了。”
黑曜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舔了舔爪子。
“但有件事你需清楚,凡人得剑骨是历劫修仙成神的契机,若没了这剑骨,你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华锦摇着羽扇,羽尾蹭过沉安的额头,激起微微绵痒。
沉安怔愣,她从未知晓自己身上有剑骨的存在,不过既是这位仙子说她有,那想必确实是有了。她往些年习剑的成果,进步如此之快,原是有着这根剑骨在啊。
她有些失神地笑了下:“那我今后可还能用剑?”
“自然是可以的。”华锦半倚在角柱上,十足的耐心,“只不过是不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了。你要想好,剑骨一旦取出,便不可再重新长回去了。”
“选他的眼睛,还是你的未来?”
“我身为大庆公主,自小在道观由阮姑姑和师父培养长大,同门师兄师姐也向来待我不错,我已经足够幸运了。”沉安呼出一口气,但她知道一切的好都是有代价的,所有的事情总要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阮姑姑是为了一眼不到头的前程,那时的她已毫无选择;而师兄师姐顾忌她的身份,大多时候也不会在她面前出现,除非是有事相求;而沉静,更多是小孩子心性,她向来也只是纵着她;至于师父和先生,她看不清,也不想懂,或许是真的为她好。
她真的很感激他们,所以更多时候,她都是尽量乖巧,装作看不见那些视线,从不敢像沉静那般耍耍小性子。但她自认能习剑,能活在这世上,于她而言已是足够幸运。
沉安摩挲着青鸣,腰间金铃微响,她微微一笑,得到青鸣的那天她是真的很高兴,也是在那天她明白所有的事都是要有代价的。如今她也知道他们所求为何。所有人都在执棋下注,而她,永远是那颗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旁人看得见她的身份,看得见她的价值,看得见她所谓的剑骨......
唯有陆丰铭,他一人不同。
他时常同她说,她有多好,她于众生有多么不同;可明明他才是啊,带着一双看不见的眼,在江湖站稳脚跟,左右逢源,他是那么耀眼,以致让她能够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他。
他从不问她要什么,只是笑盈盈地陪在她身边,记着她的喜好,留意她的情绪......她总是在惴惴不安,想回报又不知给些什么,那便送他这余生的光明吧。
沉安望进华锦那双妖冶的红眸,朝她一笑:“这剑骨,你取走吧,只要能治好他的眼睛。”
华锦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客户竟然同意地这么快,那自然是全盘接受。她利索掏出两张合约递给她:“你看看合同有什么问题,若没问题直接在后面按下手指就好。”
合约上没有过多的条款,沉安看得懂,也没有过多纠结直接按下自己的指印。
“一式两份。”华锦笑着收起一张,而沉安手中的另一张却悄然融进她的手心,在尾指上留下一个极小花印。
沉安愣怔地看着这枚印记良久,未曾回神。
有了合约华锦便自在多了,她招呼着黑曜:“回去一趟,甲-B-5-13一株,丁-C-75-32一两,丁-D-9-2,戌-A-1-56,还有我前些天拿回来的东西,你把整个木盒拿过来。”说着,她手边的星图开始闪烁,她迅速交替排列着,嘴边还不忘嘱咐,“快些。”
黑曜收了夜明珠,从围子上跳下,有些不满:“知道了。”
自黑猫穿过光门虚影不过半柱香时间,他便回来了,尾间还卷着一颗药丸。
他把药丸放到华锦手上,高仰起脖子。
“哟,厉害啊,你已经会炼丹了。”华锦确认了药性无误,挑眉看他。
“又不是什么需要丹炉的麻烦药,区区融合法术而已。”
华锦没有反驳,收了星海,将丹药交到沉安手上:“他多半还要睡很久,让他吃下这个,之后他的眼睛就能看得见了,你的剑骨也会消失。你们的大致命运线我没动,剩下的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说着,她带着黑曜突然消散在了房中。
如烟云般,隐去不再,只余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和手中的药丸证实着一切皆非梦境。
沉安步步走近床沿,指尖轻衔着丹药推入陆丰铭口中。
下一刻,她便感到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消失了,腰间青鸣微微嗡鸣,似悲似泣。
或许,她已经找到她手中剑所挥出的理由了。
活下去。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陆元明,还是那些饱受侵扰的边陲百姓,都要活下去。
“阿铃......”梦中人眉峰蹙起,眼睫颤颤。
沉安笑着抚平他的眉眼,手抚上他的侧脸:“再见,元明。”
再过不久她就该起床洗漱装扮了,现在就让她再待一会吧。
陆丰铭半眯着眼,像是想极力睁开眼,却终是又阖上眼,沉沉睡去。
今夜星光璀璨,命改运回。
今朝金阳熠熠,前路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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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团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自己还是有些不大习惯,随即趴下窝着休憩。
他近些日子来也偶尔有些昏昏欲睡,大概率也是被华锦影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尖一动,黑曜竖起脑袋,便看到华锦踏水而来。
“你去哪里了去了这么久?”他不耐烦地拍着尾巴。
华锦收起往生镜,勾起一笑:“去查了这一世的资料。”
“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她眉眼灿灿,笑靥如花,可黑曜却在她眼底捕捉到强烈的恨意。
他一愣,怎么会?
“你说的很对,怎么会就这么恰好这一块就这么适合呢?”华锦轻嗤,裙边花蔓肆意滋生,“因为啊,那本就是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