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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只要薛世子来,沈七就会来!”
领着一群姑娘们缓步而来的明月郡主,终于和她今日让人“请”来的沈怀栀狭路相逢。
在距离那些年轻公子们足够远的地方,有些人的尖酸刻薄与嚣张跋扈是再不吝啬遮掩了。
“沈七,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羞耻为何物,”会意明月郡主心思的狗腿子当先就开始狂吠,“也不看看人家薛世子愿不愿意搭理你!”
“就是,人家为了躲你都来了京郊了,你还是这么依依不饶,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女儿家的脸面这么不值钱!”
“薛世子也就算了,现在连陈公子都要蓄意卖好,我看你别是贼心不死打算琵琶别抱吧……”显然,这里有一个心仪陈理的姑娘受了刺激了。
耳边是充满恶意的喋喋不休,沈怀栀左耳入右耳出,听得心不在焉,倒是身后的冬青被这群无理取闹的贵女们气得脸色发红。
“郡主有个本事我是最佩服的,”叽叽喳喳声中,沈怀栀不紧不慢的对满脸倨傲的明月郡主道,“养狗的本事是真的好,尤其是养起咬人的狗来,可谓是天赋异禀。”
她言辞与神色格外恳切,仿佛自己当真十分钦佩一般,“我真的很想向郡主请教请教,怎么这肥肉还没喂到嘴里,这狗就能吠得这么凶悍,若是我能有郡主一二本事,日后都不必担心无人替我冲锋陷阵了。”
这话委实骂得太毒,饶是在场许多贵女们往日里见惯了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与冷嘲热讽,也少有遇到今日如沈怀栀一般言辞毒辣的。
自然,当场被气疯的人不在少数,如果不是顾忌着体面不能动手,只怕当场就有人要扑上去和沈怀栀撕扯了。
事实上,往日里她们口舌争锋的时候也不是没推搡过,但多数终归是小打小闹,哪像今日,众人气性足得很,个个都想撸袖子扯头发。
明月郡主作为气性最大的那个,也为沈七今日的口舌言辞之狠惊了一下,但她到底是久经战阵的,今日攒这个局就是为了羞辱打压沈七的,现在狗腿子们不管用了,她当然要自己上。
“沈七,前几次给沈家面子我退了一步,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明月郡主冷声道,“你不过一个朝臣之女,当真以为自己能和宗室抗衡?”
沈怀栀笑着摇摇头,“郡主严重了,我一介臣女,自然是不敢与宗室争锋的。”
似乎这短暂的示弱取悦了这群来找茬的贵女们,众人立时趾高气昂了几分,一副跃跃欲试想要逼迫沈怀栀低头认错的架势。
只可惜,沈怀栀的后半句来得太快,“但仅凭郡主一个人一句话,就能代表整个宗室的话,那想来我也可以厚颜代表所有朝臣吧。”
这话一出,众人再看她那副丝毫不介意将事情闹大的坦然无畏架势,原本嚣张的气焰突然降了些,沈七就是沈七,总是会做出最不合时宜之事,直指别人的软肋。
明月郡主被堵得心口发疼,就算怒火中烧也不敢放任沈七肆意把事情闹大,她相信对方是有这个胆子的,这种事她从前也不是没干过。
现在京中因为圣心难测本就形势紧张,就算她的母亲康元长公主在御前颇有面子,她也不敢赌这份圣心的薄厚,毕竟,此前被厌弃的诸多皇子们早就用血泪证明了圣人的残酷和薄情。
尤其,母亲如今私底下似乎筹谋着要支持某位皇子,虽说明月郡主不知内情,但毗邻赏花宴这个关键时期,她是当真不敢惹出岔子来影响母亲的大事的。
她只能憋着气说服自己,现在的忍耐是为了来日的飞黄腾达,只要母亲押对宝,熬到阴晴不定时而发疯的皇祖父龙驭宾天,来日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她想让沈七怎么死就怎么死。
沈怀栀欣赏着这群来寻衅挑事的人面上的憋屈与愤恨,心情格外平静。
事实上,她行事甚少像今日这般简单粗暴,完全是掐准了近日京中形势紧张大家不敢肆意闹事才如此拿捏,究其原因,纯粹是在见过故人之后想起往事心情不佳。
对方非要在她心情不好时撞上来,她只能随着自己心意撒气了,毕竟,她现在委屈谁都不舍得委屈自己。
更何况,就算明月郡主忍不了非要和她起冲突,她也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
要知道,康元长公主私底下参与夺位之争的小动作可不少,以圣人晚年在位时的脾性,就算曾经疼爱这个女儿,一旦事发,对方的下场比起几位皇子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怀栀一向有些敢想敢干的脾气,这是多少年都改不了的本性,若是没有这种脾气和心性,她也做不出在薛琮如日中天时提和离这种在外人看来既异想天开又离经叛道的事了。
“好,今日我们暂且各退一步。”最后,明月郡主道,“但是沈七,本郡主也不是好惹的,你今日若想安安生生的出马场,接下来的赛马,就不准缺席!”
“若是你不敢,日后就夹着尾巴老实做人,少在薛世子面前转来转去!”
“对对对,还有陈公子,日后你离陈公子远点,少去招惹人家!”
“赛马?”沈怀栀闻言笑出声来,“众所周知,我沈家诗书传家,马术一道姑娘们向来只学个皮毛,尤其我本人还有骑术不精的名声,你们确定要我参加比赛?”
“当然要参加!”“必须参加!”
看着对方来势汹汹非要一决输赢的架势,沈怀栀笑不可抑,看来对方是铁了心的要让她出丑了,激将法就算用的拙劣,却依旧坚信她会应承下来。
好吧,事关薛琮,不管是不是争风吃醋,年轻时的沈怀栀是肯定会应下这份战书的,至于现在的她……
“好,我答应!”她一开口,四个字掷地有声。
就算是意料之中的答复,对方显见的也很高兴,只不过沈怀栀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追问道,“既然我答应参加比赛,那彩头呢?诸位总不至于吝啬到彩头都不舍得给一个吧?”
“也别说什么薛世子陈公子了,我们这些人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去管别人家的事,若是诸位真有这番本事,怕是早就如愿嫁得金龟婿了,也不至于在这里嫉妒为难我一个无干人等。”
沈七今日说话尽是戳心戳肺,言辞之尖锐毒辣大大有别于往日,或许是她气势太足气焰太过嚣张,纵然清楚的知道她马术不精,今日必定会输个彻彻底底,众人心中依旧生出了几分慌乱。
到最后,大家几番争论过后,彩头最终定下,是在场所有姑娘身上的一件贵重首饰。
就这样,贵女们这边很快议定章程,在吸引来周遭许多关注之后,于箭鸣声中,数匹骏马就这样驰骋而出。
春光之中,风声拂过,衣袂翻飞,疾驰的马儿们背负着身上各自的骑手,就这样在奔跑中慢慢的拉开了距离。
出乎意料的,有着马术不精名声在外的沈怀栀,居然和以马术专精出名的明月郡主来了个并驾齐驱,甚至于,她似乎是游刃有余的,一路始终紧跟在对方身边,以致于明月郡主越到后面脸色越差。
手里的缰绳勒得肌肤刺痛,但这依旧比不上被人挟势逼迫的耻辱,明月郡主咬紧牙关继续前行,但始终甩不掉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
场上局面胶着,场下观赛的人们同样各有话说。
“不是说沈七骑术不精吗?原来是这么个不精法,受教了。”
“两位姑娘骑术都很不错啊,论水平,说不得连薛世子和陈公子都能比较一二。”
“呜呜呜,我觉得我的步摇保不住了,那可是我刚花了大价钱从珍宝斋买的啊!”
“咦,沈姑娘这骑术,我觉得有点眼熟啊,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
“眼熟”两个字拂过耳际时,薛琮的目光下意识移到了身侧,以他的眼力,早在察觉出那几分相似时就寻到了正主。
沈怀栀的骑术——
有陈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