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琮不鄙薄真心,也不轻视心机手段,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将这些真心与手段用作绑缚他的枷锁。
就像沈怀栀,她的喜欢与真心固然真诚热烈,但却绝非他所需,可即便他抗拒拒绝,她依然能够任性妄为的来搅乱他的人生。
她说喜欢他,就用尽手段来表达她的喜欢,比如追逐他的行迹,制造诸多机会来与他示好亲近,打听他的喜好,将或简单或贵重的礼物一一奉上,纵然被再三拒绝也依然毫不气馁,仿佛在他面前,姑娘家的颜面与声名不值一提。
你看,她的喜欢背后是强势的一意孤行,是偏要靠着自己来抢来夺别人心意的强人所难,是费尽心思必要达成所愿的任性恣意。
如她这般,如果都不能称之为恣意妄为的话,那薛琮当真不知道霸道两个字还能用来形容谁了。
这样一个骄纵任性的姑娘,怎么可能不被人嫉妒。
以薛琮来看,就连今日她和那些贵女们之间的针锋相对,与其说是为了男人的争风吃醋,倒不如说是有些人被嫉妒之心驱使的恶念作祟。
嫉妒,本就是人心里连接恶的桥梁,而沈怀栀,恰巧是一个太容易激发别人嫉妒之心的人了。
正如他,心底也曾经生出过对这个人的羡慕。
***
马场西侧,是专供贵人们歇息的宽敞庭院。
沈怀栀选了个毗邻花园景色不错的小楼,在这里梳洗换衣,等她一身清净的从内堂出来,外面冬青早就备好了茶点。
“姑娘今日受累了,这会儿好好歇歇吧。”冬青道,“我看天色有些晚了,再赶回京城需走夜路,姑娘是打算今日在这里歇上一晚还是连夜回京?”
“在这里待上一晚吧,”沈怀栀道,“你们白日里跟着我没少奔波,今天也好好歇歇。”
爬山确实不是轻省活儿,尤其小青山的路还不太好走,纵然她如今身强体壮的,这会儿也觉得十分疲累,更遑论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做的仆从们了。
“你让人传信给府里,就说我在京郊这里过夜,省得祖母担心,”沈怀栀道,“若是祖母问起,让传话的人一五一十如实禀报,不必隐瞒什么。”
“婢子知晓了。”
冬青出门安排回京送信的人,沈怀栀则上了二楼,选了个临窗的绝佳位置一边喝茶一边赏风景。
她这处庭院位置确实绝佳,尤其是她此时身处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远处马场里的动静。
以她还算不错的眼力来说,纵然隔得有些远,也能清楚的辨明人群中薛琮与陈理二人所在。
这两人在一干人等中着实有些鹤立鸡群,远远就可窥见年轻人的飞扬神采与耀目光华,尤其是薛琮,或许是因为薛家乃武勋世家的关系,骑在马上的身姿确实堪称风采卓然。
沈怀栀懒洋洋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平静无遐思。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的只属于现在,现在的人不知前事,于她而言也只能作为生命里的过客存在,毕竟,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去招惹。
她既不能将错怪在还未犯错的人身上,也不能去找还未欠她的人讨债,到最后,她只能做一个孤独的看客与远行者。
“姑娘在看什么?”回返上楼的冬青边给自家姑娘换了一盏新的热茶边轻声问。
“在看你家姑娘我从前的意中人。”沈怀栀笑答。
她这副过于豁达坦然的模样显然让冬青格外惊讶,开口的语气里尽是迟疑,“姑娘这是,不喜欢薛公子了?”
“现在不喜欢了,”沈怀栀说得轻描淡写,“所以,前情尽去之后,我在想,我当年到底喜欢他什么?”
冬青没注意“当年”这两个字,她一心全放在姑娘心意更改这件大事上了。
如果姑娘不再喜欢薛公子,那姑娘日后的婚事前途……
贴身婢女的操心沈怀栀并不知晓,她这会儿是真的难得有闲情逸致去想一些多年不曾涉足的风花雪月。
或许是重新来过尚未嫁给薛琮为妻,也未曾和陈理之间有过牵扯的缘故,她心中负累轻了许多,尤其是看到陈理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那一瞬间的如释重负丝毫不能作假。
她这场迷途知返的黄粱一梦,做得人是心怀甚慰。
小楼里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冬青一声试探的轻问,才打破了沉寂,“那姑娘,您喜欢薛公子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