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安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他总能将她的神智唤醒,让钱浅知道,那些事已经距她十分遥远了。
见她情绪平静下来,宋十安亲亲她的额头,“都怪我。这群兔崽子,瓦逋奇再怎么闹,他们也不该跑来报给你。你又不食朝廷俸禄,帮他们擒了人、领了功,他们还敢理所应当赖上你了!看我明日不狠罚他们!”
钱浅连忙道:“不,不怪他们。他们只是见瓦逋奇闹得厉害,与我说一声而已。是我存了私心,我恨瓦逋奇当初重伤你,又知晓这等重要俘虏朝廷不会轻易杀了,所以故意前去想激他生出死志。”
她抱住宋十安,在他颈窝处轻轻蹭了蹭:“我本可以不去的。是我恶毒,我咎由自取,你不要迁怒旁人。”
宋十安揉揉她的头道:“不许这样说自己。你这般在乎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钱浅问:“那你不罚他们好不好?”
宋十安叹口气,“好好好,不罚。也不知这群兔崽子烧了什么高香,能遇到你这样好的主帅夫人。”
二人重新躺了下去,钱浅枕在他的臂弯里问:“你何时回来的?”
宋十安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刚回来一会儿,怕浑身汗味儿熏着你,就洗了个澡。”
钱浅环抱住他的腰,“我还没闻过你一身汗味儿呢,下次让我闻闻再洗。”
“那怎么行?一身臭汗和尘土,怎能靠近香喷喷的夫人?”宋十安把钱浅揽进怀里,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两口,满足地长喟一声。
钱浅狐疑地抬起手臂闻了闻:“我身上有味道?我最近没熏香啊!”
宋十安拿起她的一缕发丝放在鼻下,道:“你原来还有槐花香,但我做过槐花香包,又觉得跟你身上的味道有些不一样。如今没了槐花味,那个香味儿就更明显了。”
钱浅又使劲儿闻了闻,“会不会是汗味儿?”
宋十安扑哧笑了,“那就再让为夫嗅一嗅夫人的香汗……”
宋十安贪婪地吸着她的味道,钱浅也抱着宋十安闻,“其实你身上也有种味道,温暖又不失清冽,似乎是木质香,很好闻,我特别喜欢。”
宋十安揉捏着她的小手说:“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温暖还能是种味道。”
钱浅沉默一会儿,轻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胆大包天去闹事,回来又被吓哭。”
宋十安诧异地看她,“怎么会?你让他自戕,免得我跟朝廷不好交代,如此周全叫我自愧不如。若瓦逋奇换种死法,也不至于吓到你,连孙烨提起来都心有余悸,何况你还……”
他不敢再提及,只是拍拍她的背:“你惊醒后便与我诉说,这很好。我很希望你在需要我时,就像这样喊我,直接对我倾诉。当然,若你能在处置此事之前先与我商量一下,就最好不过了。”
钱浅愣了下。
她还真没这个意识。
前世父母都忙,她从小就习惯了自己做主许多事。钢琴是她想学的,芭蕾是她想练的,家人也尊重她的意愿。她一向优秀,加上功课也很不错,所有人都说她是个让父母省心好孩子。就连高中早恋父母都没说什么,当然究其根本也是因两家是世交,知根底。
这一世她从三岁就进了书院,更是独立惯了。
姜婷一向没主意,从钱大友去京都后,家中许多事就是她自己做主了。后来有了绵绵,却是个不爱管事儿的性子,所以她才留下夏锦时,帮绵绵打理锦绵阁。
她尊重合作伙伴,所以锦绵阁和乐坊的事,她都会与合作伙伴商量。
但她自己想做的事,向来是想好了方案就去直接实施了,还真的从未有过与人商量一番这种念头。
宋十安见她不出声,又道:“我知晓你很厉害,也习惯了凡事自己做主,突然要开始与人商量,定然不适应。不急,慢慢来。你像瓦逋奇这个事,我可以给他下点巴豆,让他拉死,就不会吓到你了嘛!”
钱浅诧异地问:“你可以做这种事吗?”
宋十安笑笑说:“安庆侯不可以,但你的夫君宋十安,偶尔做些缺德事,也是无妨的。”
钱浅抱紧了宋十安,“我不要你做违背心意的事。你酣畅、痛快的过活,就是我最大的美好。”
宋十安亲着她的额头,“你也是。你开心、幸福,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
大军于三日后归来。
庆功宴上,瓦舍的杂耍艺人、青楼的舞姬,还有许多乐师们,在演武场上献艺表演。
宋十安笑着跟钱浅说:“这倒是凌云军从未有过的热闹。”
钱浅解释道:“是他们自发请愿来献艺,白得的热闹,不看白不看嘛!何况此战赢得漂亮,这场欢庆是将士们应得的。”
宋十安忍不住说:“我有时候觉得,你似乎天生带着一股将相之气。”
钱浅想了想,“那一世我的祖父也是位将军,我年幼时常闹着他,去军中看将士们演练。许是耳濡目染之间,学得了半分祖父的气势。”
宋十安迟疑地握住她的手,“不愿想起的事,就不用说。”
钱浅笑了笑:“没事。我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他们,但他们一直都活在我心里。与你说一说,我会觉得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便没有彻底消亡。”
宋十安道:“你若愿意说就真的太好了,我真很想知道有关你一切的点点滴滴,还有你的家人们。”
钱浅想了想:“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宋十安问:“呃,你曾说过,你见过比重甲骑兵更震撼的场面。我一直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
钱浅犹豫了下,“这个……那里的战争已不再是用刀枪近身肉搏了,我无法复现,所以恐怕你会很难想象的。”
宋十安很惊奇,催促道:“无妨,你就当话本子讲好了。”
钱浅描述道:“那里天上有比风筝大数十倍的战斗机,上面可以载人,从天上抛下威力巨大的武器。地上有比马车大上数倍的坦克,厚钢所制,可以轻易撞毁房屋。海里有可容纳数万人的大船,可以载着那些战斗机、坦克去万里之外战斗。”
“那里的武器,可以从数里外就击杀敌人。最强悍霸道的一种武器,甚至可以从数万里外投射而来,顷刻间便摧毁一座城镇,威力堪比巴西郡的那场地震。”
宋十安都惊呆了,“我原以为,你那些修仙的故事都是编造的。原来,你是在写你前世的那个世界?”
钱浅连忙否认,“不不不,那些真是编的。不过那故事里面的有一部分,我所在的那个世界已然实现了。比如相隔千里、万里的两个人,也可以随时通话;又比如,万里之遥的距离,只需花上两三个时辰便可到达。”
宋十安道:“那不还是仙界?腾云驾雾而去?”
钱浅笑着解释:“云只是水气遇冷液化成小水滴、凝结成小冰晶,之后组合成的一种漂浮物,上面是无法站人的。但是把马车做成鸟儿的形状,用燃料配合空气动力,就可以把这个鸟儿形状的铁皮车送到天上。人坐在里面飞过去,就不用翻绕山河湖海,自然会很快。”
“鸟儿形状的铁皮车……”宋十安想象不出来,“你坐过吗?”
钱浅点头,“我乘坐过,但我造不出那玩意儿,很复杂。不过我或许能给你讲清楚原理……”
钱浅正想再细说,李为却乐颠颠跑来,“侯爷,将士们都吵嚷着要夫人再舞一次呢!你俩这说半天悄悄话了,还没说完啊?”
宋十安被打断兴致很不高兴,“本侯的夫人凭甚要给你们跳舞?”
李为不满道:“侯爷怎变得这般小气?从前大伙让您舞剑,也不见您推辞过半分啊!”
宋十安还要再骂,钱浅突然有了主意,“光看没意思,那大家伙就一起跳舞吧!”
李为呆了呆,“啊?这,我们哪会啊?”
钱浅拉起宋十安,“你们侯爷都学得会,你们又有何学不会的?”
宋十安一听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了,“这,我可很久都没有跳过了……”
钱浅却不听他说,拉着他到了台上,叫舞姬们、将士们以高矮、胖瘦搭配,两两一组。
在优美的曲调伴奏,二人在演武台上偏偏起舞,跳起了华尔兹。
舞姬们很快入门,两人成对旋转,温馨而浪漫,飘逸而优雅。
将士们就显得笨拙多了,不多会儿的时间,不断有人踩脚、摔倒,李为和刘驰互相踩得都快打起来了。
钱浅笑得直不起腰来,又叫乐师换了首欢快、节奏感强的曲子。
她自由随性地跳着轻快、简单的舞步,肆意地表达此刻的快乐,轻松摆动的肢体与神情,让人们觉得放松又舒适。
没有旁人牵绊,所有人都很快找到了各自的感觉。
聪明灵巧的,动作花样便多些;笨拙些的,就只是随着节拍重复简单的动作,却也一样放松酣畅。
宋十安便只是重复着简单的动作,倒并非太笨学不会,而是目光完全被钱浅吸引了。
她美目流转,笑容明媚灿烂,轻盈的身躯在台上婀娜翩跹,裙摆灵动飞舞,整个人自我又自由,宛若恣意的仙女。
宋十安恍然忆起,两年前大败吐蕃回京后,他曾在京都城的某一个雪夜,也见过这一抹自由的身影边走边跳,随性又放松,直叫看着人的心里都跟着自在起来。
原来冥冥之中,他们一直都在对方不远处。
真好,她本该是这个模样。
那晚,宋十安泄了火,怀里软塌塌的人脸颊还红着。一贯清冷的面庞,在成日不断的滋养中如同脂玉般渐渐生光,越发秾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