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陆行之张口却迟疑了。
到底还是迈不出那一步。
三年前的事情是他跨不过去坎,是心上就算愈合后也仍旧残留的一道无法消失的伤疤,而且是那种一旦触及仍会隐隐作疼的顽固性伤疤。
如果赵民盛再用那些事情来攻击自己,他担心自己会陷入更坏的情况,那种应激表现会让他变成一个陌生人。那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陷入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抑郁状态,是他不愿回忆的梦魇。
那是他曾独自消化很久才勉强封存的黑暗过往。
一想到那些,他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林予安见状,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手,柔声安慰道:“行之,我陪你去琼芳家吧,不要害怕,有我在。”
透过那颤抖着的发凉手掌,林予安第一次在这个总是一脸坚强的人身上,看到了脆弱。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可以直观地见识到陆行之陷入了怎样一种自我痛苦中。
陆行之没有从三年前那场遭遇中走出来,他平日里那些洒脱和不以为意都不过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那是他的盔甲和保护壳。但即使再坚硬的壳,都必然会有缝隙,有人利用那个缝隙攻击时,无外乎会造成鲜血淋漓的后果。
陆行之远远没有表面那么坚强。
如果那个心结一直不能解开的话,他将一辈子都背负着这些生活下去。林予安想要帮他解开那个,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心实意想让他从那场舆论风波中走出来。
只有这样,陆行之才能有勇气重新站上舞台,才能成为自己手里能够用的武器。
翌日,陆行之还是跟林予安一起来到了琼芳的家中,只是不出所料,他们才刚开口,准备好的劝说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赵民盛就先发制人看向陆行之露出了如同看到狗屎的眼色。
那种令人不愉快的视线下,陆行之的手不自主手握成拳,紧紧攥着,却不敢有任何回击。因为他担心一旦反击,对方便会说出比那天在学校时更过分的话来。
但自己按兵不动不代表对方就会就此罢休,赵民盛似乎很清楚如何让一个人理智崩溃。用一个人最在意的事情来攻击对方,是最好的方式。杀人诛心,这种小人手段对他来说好像屡试不爽。
“你一个舔老头臭脚不成,窝到这个乡下逃避现实的失败者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我的孩子我当然可以决定她的未来,至少不会像你一样,为了出名什么肮脏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爸爸!”琼芳在一旁瑟缩着肩膀,根本就不敢大声说话,但在听见赵民盛那些过分的话时,还是颤抖着声音出来阻止了,“你不能那样说陆老师……陆老师不是那种人……”
陆行之有些意外,因为在这种时候,琼芳竟然有勇气替他辩驳。而自己却在这件事情上一直处于一种逃避态度,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林予安听到琼芳父亲的话,不屑笑道:“看来您外出打工什么世面都见过啊,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平时肯定也没少刷短视频平台,三年过了还抓着别人那点事情不放,你记性还真是好呢。”
听见林予安的笑声,赵民盛似乎很是不爽:“你是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立场吗?”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林予安带着帽子和墨镜,即使旁人看不到他现在眼里的神色,但当他缓慢靠近时,莫名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场。
他走到赵民盛身前停下,微微向前一倾,嘴角勾起:“你亲眼见过吗?亲眼看到陆行之做了那些事情吗?”
不知为何,林予安在说这些的时候,给人一种极其可怕的气场,这种气场压得赵盛民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讲话。
“……”
而林予安气势不减,语调却一直保持着从容:“既然没有亲眼见过,凭什么要用你那张臭嘴来污蔑别人?”他轻蔑地笑了一声,突然语气狠戾起来,一改先前的礼数周到,神色冷冽,冷声问道:“或许……你是觉得日子太安逸了,想因为损害他人名誉被起诉?”
“什么,起诉我?”赵民盛瞬间慌了,往后踉跄了两步,“你凭什么?!”
“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让你的孩子这么小就跟着你出去打工呢?是因为你的酒钱不够还是赌博被骗完了所有的存款呢?”
“我——”赵民盛像是被抓住了命门一样,根本无法反驳。
“你这样的人,也配称之为一名父亲吗?”林予安墨镜下的视线往旁边一瞥,看向了一旁的琼芳,“你哪里配成为这样优秀的孩子的父亲?!”
赵民盛面对林予安的咄咄逼人无计可施,只能提高音量企图用大吼来喝退林予安:“你算老几,敢在老子面前嚣张!”
而与赵民盛的虚张声势相比,林予安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我什么也不算,但你若是强行带走你的女儿让她去外面打工的话……那么我可以以违反未成年保护法起诉你,所以我给你好好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你,现在是一个要以损害他人名誉和违反未成年保护法起诉的被告,一旦罪名成立,你可能要去大牢里面见识一下杀人犯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兴奋?”
当然,赵民盛就算进了牢房也和杀人犯根本关不到一起,林予安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他而已。但对付赵民盛这样的人,这样的吓唬已经足够让他紧张害怕了。
隔着墨镜,林予安看到赵民盛垂在身侧的手明显握成了拳头,一副要发作的模样,但也许是碍于林予安比他还要的强盛的气势,他一直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林予安却突然兴致盎然了起来,想要再推波助澜一下,让赵民盛更惧怕一些。
“看你这架势,你现在是想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林予安偏了一下头,将右脸露在赵民盛的眼前,挑衅道:“但如果你那样做了,我也可以用施暴罪将你送进去……总之,你今天无论做什么,我都可以让你去局子里面喝茶,所以你最好识相点儿什么都不要做,听明白了吗?”
“……”赵民盛这人没什么文化,听到林予安说的那些,吓得一愣一愣的,面上神色又气又怕,咬牙切齿却又不敢真的采取什么行动,只能将怒意强行憋回肚子里,双手紧紧捏拳,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见状,林予安大概可以确认一个事实了。——赵民盛不过就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蠢货,没什么文化,也不懂法律,这种人还算比较好对付。
但牺牲自己孩子的未来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样的行为,实在不配当一名父亲。他觉得不能让琼芳再待在这个家里了。
“其实我大概也猜得到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女儿继续读书了。”林予安突然语气缓和下来,“……如果你没钱支付她的学费没关系,我们可以帮她,直到她大学,这些费用都不需要你掏,所以你不要用难以承担学费书本费来当借口而毁了你孩子的未来了……还有,请你稍微有点父亲的样子,不要再赌了……”
“你怎么知道……”赵民盛慌张往后退了几步,最后身体抵在了靠墙的立柜上,一脸难以置信。
林予安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起来:“看你的表情,我应该是猜对了是吧……”
赵民盛的视线不自主向旁边瞥着,林予安哼笑一声,缓慢直立起身体,摇头叹了口气:“你现在已经没有能够和我对抗的任何筹码,所以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和抵抗了,从现在开始,你女儿的未来由我来负责,你……有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