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鹿儿这么一问,谢小玉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没作声。最主要的原因是谢小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会被朋友陷害。虽然那些朋友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只是游戏中扮演自己朋友的人,但,不是还有一句话吗,知人知面不知心。
所以游戏中发生的情况,谁能保证一定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呢?
谢小玉余惊未消。这样的游戏死亡体验,是何等的真实。同时唯一庆幸的,是这是个游戏。若真的是自己认识的人把自己往藏了长钉的蛋糕上按,那会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她不知道该感谢这个游戏,还是该想着如果没有这个游戏的存在该多好。
谢小玉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全然没注意周围,也没注意到鹿儿。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发现鹿儿又不见了。周围只剩下来来往往逛街的人。陌生的道路,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谢小玉不知该去往何处。因为不认识。什么都陌生。如同被抛弃了般。
鹿儿呢?
鹿儿……
谢小玉感觉周围有一台隐形的摄像机对着自己,在自己身边围绕拍摄,一圈又一圈,要把她转晕。但是,完全看不到这台摄像机长什么样。她不知道自己是站在这里的,还是在从摄像机里看到的此时拍摄的内容。虽然她就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她有眩晕的感觉。
她感到天旋地转。一切都在移动,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谢小玉站不稳,两眼一黑摔倒在地上。她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能看到周围的东西。自己如同剧中的演员,又如同剧外的观众。所以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周围的东西。前者因为是演员,后者因为是观众。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谢小玉观察了一下,发现来来往往的人依旧来来往往。自己的突然倒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虽然经过的人不算少。看大家一丝变化也无的面部表情以及行走,都好像没看到自己般。好像自己是个透明人。
谢小玉唯一的感觉就是晕。两眼发黑的晕。晕到根本站不起来,仿佛被下了定身咒。
她不知道还要这样坐多久。路人全然没注意过自己,不知道会不会被踩到。有好几个人都差点撞上或者踩到谢小玉。即使这样的情况发生,谢小玉也是无能为力的。只能默默忍受这样的眩晕感,不知何时能够结束。
鹿儿……鹿儿在哪里……她要丢下自己不管了吗……
仿佛忍了一个小时,仿佛忍了三个小时,仿佛忍了一天。谢小玉感觉屁股都要被坐平了,还是无法驱赶这样的眩晕。
一只清凉柔软的手伸向谢小玉。谢小玉只感觉自己得救了。那只清凉柔软的手缓缓抬起,谢小玉的身体也跟着立了起来。同时,眩晕感在迅速消退。
鹿儿。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鹿儿。她又出现了。
“你去哪了?”谢小玉有气无力。力气似乎被坐没了。
“我看你一直没回答我的问题,就先走了啊。”鹿儿道。
问题。什么问题?谢小玉努力回忆。终于想了起来。鹿儿消失之前,说了一句:是不是还是一样的突然?
这也算问题吗。
谢小玉不解。
“你去哪了?”
“处理一点事儿。”鹿儿说。
谢小玉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问鹿儿问题,鹿儿总是不说是什么事儿。对鹿儿越发捉摸不透。
谢小玉这次决定追问:“处理什么事?”
她竟然不记得鹿儿回答了什么。甚至不记得鹿儿有没有回答。未来回想的时候,这一小段记忆诡异般地消失。
谢小玉想要再问一遍,但是最终没有问。因为刚刚才问过,还有一种鹿儿已经回答过了的确定感。
所以即使再想知道,谢小玉都不再问第二遍。她感觉刚才那次鹿儿已经回答得很清楚,记不住或者忘了,那是自己的事。
虽然她真的很想知道。心里想:究竟是什么事呢?想着想着,好奇着好奇着,不禁喃喃问出声来:“处理什么事呢……”
她根本没巴望鹿儿能听见。但鹿儿似乎听见了,并且不恼,还回答了:“处理……这件事。”
谢小玉之听清楚这几个字。这一次终于清楚听见几个明确的字,而不是像第一次那样什么记忆也没留下。但是,关键信息还是没有听见。好像被什么力量删除了般。
如果可以,谢小玉肯定是想问第三遍的。但鹿儿不是具有自动回复的机器,是人。要是一遍又一遍去问,人家肯定会烦。谢小玉感觉胸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头般,透不过气且焦急。
焦急什么,她也不知道。这是没来由的焦急。
她的第六感忽然嗅到一股味道。这味道把她带回了两三岁的年纪。那个小小的谢小玉。小孩子时期的谢小玉。
她不知道来时的路。好像是坐客车来的。被自己的家长带至一个小村庄。那个小村庄,是谢小玉的老家。但是对老家的记忆,从来就不多。因为她不是在这个小村庄长大的。
那时候或许是过年,是冬天,所以大人们都穿得很多。也给小小的谢小玉穿得很多。那个两三岁的自己,矮矮一个小人儿。站在墙边看大人们忙碌。被冻得流清涕。
她不知道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去了哪里。那时候爷爷还在世。
她看到的,都是一个个陌生的大人。或许这些大人跟自己都有血缘关系,但说实话,她一个都不认识,甚至不知道称呼他们什么。
除非是有认识的大人指导自己让自己向他们问好。这时她可能才会机械地开口问好。而问好之后大人的反应,谢小玉从来都不记得。或许是因为她把心思都放在了研究每一个称呼上了,比如什么姑什么伯的。还有就是被大人催着叫人的不知所措上。
大人们在忙碌。忙些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小小的自己是站着的,旁边放有一盘包子。那盘包子或许是放在小板凳上的,所以即使人矮也能够看到。
一个个圆圆胖胖的小包子。她知道,这里的东西是随便吃的,所以拿起了一个。
她觉得老家的包子跟现在生活的家那边的包子不太一样。一提到包子,她脑海里就浮现出扁半圆形的包子形状。这里的包子则是更偏球形,每个包子捏的尖尖顶端都点了一点红。也许是食用色素。
她吃。里面有馅儿。
不好吃。这是留给她的印象。此后再在老家看见这个造型的包,她就知道这一定不好吃。不知道这包子是谁包的,馅儿究竟是什么材料做的,怎么会这样不好吃。
饭桌上,她听到一个女人抱怨:“这也太小气了,你们家真是舍不得,吃的东西都舍不得弄好一点。”
谢小玉自然是不认识那女人的。这里除了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其他人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未来十年跟这些人见面的次数能不能达到三次。
饭桌上的人中,或许很多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但只是有血缘关系罢了。说不定彼此了解的程度还不如自己城市的家的邻居。
因为血缘,聚在一块儿吃的饭。
饭桌上,大家说得最多的话不过是吃啊吃啊,来来来吃吃吃之类。
谢小玉在满目不认识的人的环境中吃着饭。
饭后她走进一个还没装修的房间。能看到四周的墙都是砖头做的。房间正中央有一个筛子,里面装着好多好多的蚕,以及轧碎的桑叶。
那天或许是个有太阳的晴天。
从门口望出去,看到饭桌上的大人在抽烟,在喝酒,在聊天。聊些什么,不知道。
饭桌上还放了几瓶塑料瓶装的饮料。那些饮料要是谢小玉想喝,大人也会给喝。比如说橙汁。
她一个人走到房子外面。她不知道自己认识的大人在哪里,或许出来是为了找自己认识的大人的。
她走到了树林中,迷路了。
回头看,根本就看不见自己刚才吃饭的房子了。好像那房子凭空消失了般。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哭。只记得这样迷路的情况持续时间并不长。因为出现了一个推单车的女人。女人短头发,有刘海。谢小玉问她,我的爷爷呢?
女人说,爷爷在那边啊。谢小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根本就没看见什么。她记得自己是哭着让女人带她去的。
到底是遇到女人之前就哭了,还是遇到女人之后哭的,她不知道。
才走了没几步,谢小玉就看到房子了。还看到了房子外面络绎不绝的人。
路明明没有多远,为什么会迷路?或许是恐慌情绪被放大。
此时的谢小玉,就跟小时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样。
她问鹿儿:“还有游戏要玩吗?”
鹿儿问:“你还想玩吗?”
谢小玉摇头。虽然不是真死,但体验这种感觉也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