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谢知珩轻声问,指尖缠上晏城鬓角垂落绣有金丝的发带,“别怕,他们与你不同。”
李公公:“膳房方做了些点心,郎君可愿品尝几番?”
“……”
晏城张张嘴,哑住般,无法倾吐半句。最后,他紧紧闭上眼,跟着谢知珩离开东宫。
满腔的血腥味不散,心头涌上的惧怕锁住晏城四肢,任由谢知珩推着他走离。
他,有些不想在东宫借住了。
没在东宫居几日,探揪官员错误的御史像嗅到血肉的豺狼,一封又一封的奏折上传天听,惹得谢知珩烦躁。
连三省宰相也频频拜访东宫,一声劝着谢知珩,可别误人学子前程。
还没替同伙的悲惨遭遇同情几分,快快迎面来的困难挫折,直接绊倒晏城方迈出东宫的一脚。
“礼部于五月设鹿鸣宴,还望殿下替状元郎着想,可别误他前程。”
“八月进士就得入除班,候吏部授职,殿下可不得囚状元郎太久,不可贪欢过多。”
……
最早五月,最迟八月,谢知珩便得放状元郎出东宫。
性暴躁的吏部尚书,在小朝会间,差点指着谢知珩怒骂道,言他耽于蓝色,荒弃朝政。
几日来兢兢业业,数年来不曾荒废半日的谢知珩,被骂得连反击都不可。
最爱以褒语言贬意的周尚书,捧上的问好奏折里,差点指着谢知珩脸面骂街。
“殿下?”
李公公为此担忧,谢知珩病才刚好,受不得如此轻言。
困于言语旋涡里,又免于受害,晏城急忙收回出宫的脚。
好怕顶顶顶头上司给自己穿小鞋,宰相尚书骂得可欢乐,而无奈受牵扯的晏城,欲哭无泪。
这波劫难,晏城是不愿承受,也得接着。
谢知珩瞧出他的不快,某次小朝会间,让他与李公公同站,站在记载史书的史官身后。
会怎么写,会怎么出招,晏城很是好奇,伸长脖颈去看史官落下的每一笔。
注意力不够,晏城只能管好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史官见他,以为殿下是为状元郎铺路,往后授予史官一职,分担他不少工作。欢喜地往后站几步,与晏城并肩,小声分享他记史的小技巧。
突然受人教导,晏城胡乱地点头,记下史官传授的每一句话。
堂前的争吵声忽然停住,晏城抬头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
宰相尚书的怒言,在谢知珩垂泪的那刻,齐齐缩回腹中。
不敢怒,不敢骂,他们低声安抚似不知自己落泪的谢知珩,如太子幼时那般,安抚殿下受伤的心。
他们咬咬牙,不就个中了大/三/元的状元郎,殿下受的委屈太多。圣人、天后与太子妃接连不伴身边,小殿下又惧怕太子过多,偌大的东宫,似无一人可陪殿下。
心里虽在滴血,乔尚书却是第一个弃械投降的人:“不就个状元郎嘛,殿下愿收入房中,那便收入房中。”
“是的,殿下欢喜便可。”诸臣点头,认同乔尚书的话。
“好手段,殿下这手阳谋,逼得诸位宰相,不得不捏鼻子同意。”史官咬咬牙,执笔载入此事。
“……”
“…………”
小朝会。
身为太子,执掌王朝的谢知珩,居然当着宰相的面,露出这般脆弱的面孔,晏城一时说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真哭了?
晏城好奇地探长脖颈,贴着大柱,想看清此刻谢知珩的模样。
还没看清多少,就被李公公挡住身形:“郎君还是安分点,相爷们此刻心情可不佳。”
小心方才对准太子的唇枪舌炮,立即轰轰朝向你,到那时,连太子都不一定护得住你。
“……”
晏城无奈又怕,只得缩在史官身后,不敢让宰相捉住他任何错误。
闹剧过后,小朝会又回复先前热议纷纷的场面,你一枪我一舌的,菜市口的喧哗都不及此。
上一秒还处同一阵营,下一刻便因政见不同,骂得不复文人风雅,泼妇都超不过他们,大抵吧,晏城在心里想。
卧槽卧槽,这句骂得有点脏啊,对面中书令的脸都青紫大片,后涨红得活似猴屁股。
史书又是如何记载,晏城看向史官,书中笔墨方干,陆仆射的话一字不差全记入。
后人看了,脑袋不嗡嗡的,晏城当场跟他姓。
朝会过后,晏城跟随李公公再回东宫,只是此刻心中,充斥着小朝会中重臣的一言一行,以及真能过审的惊讶。
前方的欢喜还没退散,谢知珩递来的厚重书籍,压得晏城直不起身。
谢知珩点点其中重要的基本集注:“孤不知你学识如何,可你担了状元这身份,就得受下去。”
状元,什么最重要?自然是满腹的学识。
“卧槽,这么多!”
有他半人高的书堆,晏城眼前一黑,自喉咙涌上的液体,乌黑的,喷溅谢知珩太子常服上。
晏城:“好晕,头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