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殿内,只几人站立,谢知珩还未掌权,是由垂帘听政的天后处理朝中一切事务。
也非是谢知珩尚未弱冠之由,而是天后早与熹始帝,二圣临朝,对朝中事务自是清楚。
天后高居其上,眼尾扫落的胭脂正红,眸子低垂,望向站立不安的苏郎中。
“你的罪,能言大,也可言小。”天后侧着脸颊,“可余只见果,不愿思其因。”
苏郎中为此不满,也委屈,又冤屈足以:“天后明鉴,臣只是协助陛下出宫,臣不知会酿造如此大错。”
天后转眸看了谢知珩一眼,谢知珩拿过李公公捧着的奏折,递给苏郎中,说:“大理寺已查清,苏郎中可展开看几眼。”
苏郎中颤巍接过,却不敢看,因为罪已出,也已查出。
“臣不服,死去的不过是低贱的、出卖皮肉的妓女,哪里配让大理寺出手!”
大理寺卿面色不改,他身后的殷少宿却咬牙切齿,宽袖下的手指紧握,满腔的愤语几乎要骂出,被大理寺卿拦住。
范衡瞪了殷少宿一眼,脚后跟狠狠踩着他的鞋尖。
虽无言,却让殷少宿不敢再动,眸眼通红,瞪看仍在为自己开脱的苏郎中。
绕于指尖的飘纱,又堆在掌心,天后缓缓低垂头,靠着扶手,枕在掌心中,不言。
若月盘似的脸上,缓缓低垂她的杏眸,本是无害娇怯的存在,却在眉目的锋利中,数年的高位中,积压了不少的威严。
“妓女?时人常言妓子,淮阳巷的楼苑也不分男女,苏郎中为何独独言妓女?”
天后微哑的声音穿纱帘珠帘而入,不裹挟任何情绪,却震得他们齐齐跪落。
“阿娘请息怒,你不可再大动肝火了。”谢知珩皱眉,担忧着与天后说。
望向她深爱又优秀的独子,天后缓言道:“吾儿,你也这般低视她们?”
“不敢。”谢知珩走出侧角,跪在诸重臣面前,俯身跪与天后。
天后:“余见你,该是如此。”
数年的掌权,让她站得过高,过重。
披落的细绸绕在她手臂,微微直起身,天后垂眸盯了谢知珩许久,盯得谢知珩浑身发刺,情绪沉重得厉害,天后才移开眉眼。
孩子,这是她与圣人的独子。
天后闭眸,于心里喃喃数遍,压不住的躁意似火般,烧得天后阻止不了。
皇权至高无上,谁沾,都想自生到死,都握在掌心。
天后轻吐几息,原来她也脱不了俗世的欲,脱不了俗世的情。
果然,人非圣贤,孰能无期望。
天后:“虽只几位落风尘的弱女儿,但也是余大盛的子民,苏郎中身居官位,本该为民为子。若你仍如此,余想,苏郎中怕是配不得这父母官一词了。”
她挥挥手,随侍的羽林卫拖走苏郎中,又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半句伸冤的话,也不让他出脏言再得罪天后。
出德阳殿门一会儿,苏郎中身上的官袍就被太监们扒了去,正和天后那句“配不得父母官一词”。
“尔等舔居官位,行女子不敢行之权,为百姓开太平,可不得低辱她们。”
天后侧脸闭眸,厚重的竹帘由宫人放下,那声音不轻,重重压在殿内所有重臣耳边。
天后尚在病中,她挥挥手:“且退下吧。”
“是!”众人后退,离开德阳殿。
谢知珩也跟着离去,不想被天后唤住。
天后:“去与清檐说说话吧,她近日思绪烦杂,又在孕中,容易胡思乱想。作为丈夫,你该多关心她。”
谢知珩垂眸作揖:“是,孩儿这就回东宫。”
等谢知珩离去,天后撑着因病而痛的头:“余还需多撑会,多为那些弱女子谋些生存之道。”
服侍她许久的秦嬷嬷,眉头皱着,为她按摩穴道:“殿下也知你意,虽道远,殿下会走下去的。”
“希望吧,女户自立的政策,得早早施下去。”天后轻叹一息,枕在掌心。
时未有尽,但道会走到底。
熹始二十六年。
春雨压得整个天都阴沉沉的,钱维季咬着笔头,侧窗听雨眠。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小厮去开,钱维季看不见来人的脸,油纸伞往前倾斜,遮了这人半张脸。
“谁啊?下这么大的雨还出门,不踩得满地污泥,是不知道大雨不出门的道理。”
钱维季不解,但为屋内主人,得亲自去迎客。
走到跟前,仍不见其脸,钱维季不满:“你谁啊?”
“哼呵!”女子的轻笑声,让钱维季堵住后续的话。
只听她又道:“我是谁,我是这家的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