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昭又恢复了日常的太庙祭祀活动。
这三天他除了夜晚,其余时间都在太庙。
连续三日,他未接见任何朝臣,奏章堆在东殿的案几上,也没翻开一份。
这种远离工作的感觉很舒适。
天际卷上一抹深邃的蓝色,太后踱步进来,目光落在安静跪坐的崔衍昭身上。
“陛下。”她沉默许久,总算开口唤了一声。
崔衍昭回过神。
天一黑,太庙就完全属于太后。
虽然他和太后之间有母子名义,但其实年纪差得不多。为了避嫌,晚上他从不会找太后,也不会和太后待在一个地方。
崔衍昭平时都是黄昏离开,这次不小心待得久了。
他有些尴尬:“朕这就离开。母后祭祀过后也早些休息。”
因为尴尬,他走得很快,一会就在何流意视线中只留下匆忙的背影。
何流意:“……”
她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提醒崔衍昭离开,只是想问崔衍昭对李秋思是何种想法,这样才好定下怎样对待李秋思。
对待未来儿媳和对待一般的宫人还是有区别的。
崔衍昭对她的关怀她也领会得到,她正想借这件事改变他们的关系,总不能一直冷淡疏远下去。
前几次遇见时忘了问,这次终于想起,可才出口二字,崔衍昭便误解了。
只能待下次了。
何流意为自己的表达能力懊恼了下,上前跪坐在自己的布席上。
*
昨天也没这么多啊。
回到太极东殿,崔衍昭看着已经把案几堆满的奏章,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阵deadline赶作业的恐惧。
和燕国的外交事务给他的压力很大,他不想再增加其他的压力,干脆没管这几天的奏章。
没想到给他一个傀儡皇帝的奏章也能堆这么多。
他只负责盖章而已,什么批注回复的都没有。
大概是大家都喜欢收集印玺盖章吧。崔衍昭满心疲惫地想道。
浏览一遍内容,盖章。
浏览一遍内容,盖章。
浏览……
……
重复不知道多少次后,崔衍昭看着最后一份奏章,手心发凉,感受到了比deadline更大的恐怖。
他超期了。
奏章是三日前王适安所递上来,措辞看得出来斟酌了很久,大意就是邀请他今天黄昏去王适安府上做客。
现在已是深夜。
每一个字都很端正,但看着是那么像催命符。
崔衍昭痛苦且绝望地捂住眼睛:“……”
等王适安明天过来找事,还是现在去吃一个大概率的闭门羹,这完全不用想都能选出来。
想到这时,唇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崔衍昭站起身。
天色已晚,一旁随侍的宫人本有些昏昏欲睡,惊觉崔衍昭起身,紧张道:“陛下?”
崔衍昭:“向中领军召几名卫士,陪朕去大将军府。”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紧张急切,好像这只是次普普通通的拜访。
夜色深沉,天空明星闪烁。
崔衍昭觉得王适安不像是有耐心等待的人,他肯定进不去,到时在大将军府门口打个卡就回宫睡觉。
他本来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眼前那朱红的大门却敞开着,里面灯笼挂了一路,照耀得门内犹如白昼。
随行的卫士亮出腰牌,对守门甲士道:“请禀告大将军,就说陛下到访。”
崔衍昭:“……不必禀告了,朕自己进去。”
灯火辉映中,崔衍昭精致的面貌展露无遗。这般优越出众的外貌,世上再难遇见第二个。
甲士乍然一惊,跪地道:“前次不知是陛下到此,有所疏忽,还请陛下恕罪!”
崔衍昭礼貌微笑:“没关系。”
希望待会王适安对他也能像他对这个甲士一样宽容。
崔衍昭怀着一种奔赴鸿门宴的壮烈心态往里走去。
府中有一大片莲花池,此时莲花已有少数盛开,路过便能闻到阵阵馨香。
但崔衍昭最在意的还是站池边那道身影。
王适安头发简单束起,未戴正式的平巾帻,身上衣装也分上衣下衫,一派休闲从容。
崔衍昭知道王适安肯定早就注意到他了,战场上出来的人没这点敏锐度,早就死不知多少回了。
虽然不知道王适安为什么就是不看他,崔衍昭还是主动打招呼:“劳烦大将军久等。”
王适安这才转身,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冷哼道:“昏以为期,明星煌煌。1”
气氛颇有些紧张,卫士们看向崔衍昭。
崔衍昭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紧。
他并不想和王适安血拼,不提王适安是他看好的下一任这件事,现在是还有外交事务要处理的关键时刻,他们之间不能闹矛盾。
崔衍昭主动道:“大将军此番邀请朕,想必已经摆好了宴席,走吧。”
王适安:“陛下并不在意臣的邀请,臣又何必……”
崔衍昭转眸看他,唇畔含若有似无的笑意,如庙堂里精心雕饰的神像。
王适安目光一沉,道:“已撤了些许,但如陛下不弃,臣带陛下过去。”
崔衍昭略微抬手:“请。”
撤了些许好啊,最好把酒都撤了。
……令他失望的是,酒没撤。
没关系,他有应对措施。
崔衍昭把王适安拉到上席,和自己坐在一起。
按照常理,君王必须坐上首。有君王在场时,东道主也得坐下面。
不等王适安提出疑问,他直接端起酒杯斟满,递到王适安嘴边。
“大将军为国征战多年,朕甚是崇敬,此酒敬大将军。”
王适安眉头皱起,但刚开口,崔衍昭就将酒杯一倾,冒着气泡的酒液流入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