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比刚刚更安静了。
足够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可以呼吸的气氛,适合演一场护犊子的大戏。
还真是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可程莫霄站在两人面前,低头攀着胳膊挽袖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解开袖口纽扣,把布料朝着手肘方向慢慢翻叠,衬衫包裹的严实,露出些许肌肤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像是在拖延时间一样,一众瓜民又看不懂了。
整理好右手的袖子,又换左手,机械的重复着卷衬衫的动作。
倒是沿着小臂向下凸起的青蓝色血管,让朴晚看得出神。
清晰的小臂线条,挽袖的手也干干静静,骨节分明。
除了那根格格不入的,被尾戒圈住的小指,有点扎眼以外。
不知怎的,看着程莫霄安安静静在面前挽着袖子,朴晚有点上头,情不自禁想靠近,却又有点怕。
像只会犹豫的蛾一样。
等等,这不是明摆着犯贱吗?她在心里狠狠给自己一耳光。
而且刚刚的形容,她觉得也有点脏。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程莫霄停下了动作,抬眸平视,鼻息轻吐间送出了一声:“嗯?”
许是询问,或是试探。
“找我什么事?”语气依然平静,态度却柔和了很多,没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焰。
卷袖子就是倒计时的开始,尽管程莫霄没说。
明知故问。
“有水吗?”朴晚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嗓子要冒烟了。”
这次换黄昏看不懂了。
前脚还在义正言辞的追加合同内容,后脚见到馆长,就只要水喝?
这人戏精吗?
她咬牙切齿的在脑子里给朴晚的账上记一笔:欺软怕硬。
程莫霄莞尔,笑的让人看不出是发自内心还是出于客套:“水?楼上有,跟我上去?还是给您拿下来?”
您这个字的妙处在于,话一出口,朴晚立刻坐稳施压者的角色。
是她无理取闹,是她步步紧逼,是她占山为王。
还在程莫霄的地盘上,给一个小丫头施压。
周围一众瓜友直呼精彩,谁不知道程馆长是铮铮铁骨,原则加起来比城墙都厚。朴晚在这甩脸色耍大牌,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鉴于对主厨这个人的性格知之甚少,大家只是在心里为她的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捏上一把汗。
“咖啡?果汁?有吗?”朴晚干脆坏人做到底,多一次少一次,对她来说已经不痛不痒。况且对弈讲究各执一棋,也没什么必要礼让三分。
“这么讲究?那这儿还真没有了。”
“我出去买一杯。”
她只需要一个离开的借口,不论合理与否,透口气就行。
“一起,正好谈下合同。”程莫霄的语气不容拒绝,又转头看向场馆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你们先忙。”
沉默了一小下。
朴晚吸了口气,慢慢开口:“走吧。”
是个台阶,她听出来了。
场馆在两人渐行渐远中恢复了些许热闹,喧嚣里还扯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微妙。
程莫霄在前面带路,七转八转走到了电梯间,朴晚嗅到了一缕熟悉的木质香调,很沉。
乔治勋爵,潘海利根的当家产品,自己送给程莫霄22岁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刚毕业没多久,一瓶香水三百刀着实让朴晚肉痛,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在她身上闻到,多少有点感慨。
感慨之余,已经绕到了室外停车场。
朴晚赶紧摸出墨镜,阳光不算刺眼,只是她有点惧光,突如其来的明亮会让眼睛不适。
身边人默默瞧着,没作声。
冬天里的太阳没有温度,寒气把阳光稀释的七七八八,连天上的鸟都不愿意开口说话。
朴晚裹着大衣,程莫霄却衬衫赤膊。
刚才还有点紧张,出来吹吹风,那股子压抑劲儿缓解了不少。
朴晚权衡着到底要不要开口,刚在大家面前没给程莫霄留面子,挺不够意思的;现在没人的地方反倒关心起来了,怎么说都有点作态。
还是说,应该先跟她道个歉?毕竟来日方长,合作这档子事总归要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不冷吗...”来不及过脑,话就从嘴里溜出来了。
因为她瞧见程莫霄的肩膀刚刚很明显抖了一下。
“没事,车上有外套。”轻柔的回答掺在风里,听的朴晚有点迷糊。
好像这场景,在记忆里也存在过,一前一后,不一样的是她记得那天程莫霄说很冷,然后自己脱下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像是被回忆的刺抵住喉咙一样,胸口也连带着一起堵得慌。
朴晚现在也想把身上的外套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