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早要上班。”程莫霄着手摁电梯,白皙的指骨节泛着粉,看着蓦升轻怜矜惜的,开口悠悠:“清水离你那边也不算近。”
“我可以送你去。”称得上是朴晚脱口而出,下意识的回答。
出了电梯,沉默了两步路,只听身边继续笑言:“上班时间是早高峰,容易堵,我可不喜欢迟到。”
声音飘逝在塞满车的停车场里,四下弹荡着微弱回音。
“早起一点,没问题...”
“你就这么想留我在你那儿?”突然间一个急刹车的动作,前面提着购物袋的人戛然转身,朴晚没注意看路,在那人的怀中栽了个结结实实。
衣领上还缠着股隐香,萦鼻幽幽。
“嗯...没有,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方便怎么来...”她扒着车门跟上车,边系安全带边小声:“本来就是想留你吃个饭,顺便开个酒,上午拿来这瓶产年还挺好的。”
虽说朴晚在厨房也是个叱咤嚣张的主,可在程莫霄面前总是缺那么一点气势,她也不知道差在哪儿,牵诱着自己总干些口是心非的事让旁边这人看笑话。
“好啊,你送我。”驾驶位一脸平静,起车缓步寻路:“那现在换个地方走走?”
“去哪儿啊”
“去庙里奉柱香火。”
朴晚扭头有点惊讶:“怎么突然要去供香火?”
“还个愿。”声音轻飘飘,配着嘴角的一抹淡笑。
轻踩油门上高架,程莫霄开车的时候很少倚赖导航,好像去哪里都是路熟于心,完全不用停靠再定位找方向。
有绝对音感,她这肯定是绝对方向感...
不过提到许愿,朴晚突然记起来,跨年的那一分钟,自己好像也朝天上偷偷许了个愿,还不知道到底是哪路老神仙帮着自己如愿。
那正好也顺路去还个愿,怎么说都得谢谢人家,怪灵的。
开年第一天,庙里满是香烛缭绕,人山人海;龛前小佛排满了人,各个诚心奉香,三叩六拜,虔诚地要命。
大殿坐有金光肃穆的神祠巨像,庙里还有些撷经颂律的僧士,围着前殿香客一圈一圈念着书文;院里的树虽说落雪压枝,但也经专门的人清理打扫过,徒显岑寂;裸在树枝上的红绸高悬,配着院里的芽梅,缭着烟气一并在风里翻晃。
阶上排着几只不怕冷的猫,绕着干丛一圈圈踱步;石灯上散着三两只无业的鸟,盘在头顶叽叽喳喳乱叫。
这里虽说比超市的人挤人更盛烟火气,却盈耳祈颂,让人徒生平静心和。
在门口买了包香烛,两人一前一后跨槛入院,朴晚紧跟在程莫霄身后半步,拎着香四下抬望。
香客还是这么多。
对这里,她是有一点记忆的。
只不过那是好早好早之前的事情了,绵远到已经印象模糊,每一块碎片都被磨平了尖刺,碎片上刮刻的痕也跟着形迹蒙蒙。
那是程莫霄和自己唯一的一次远途旅行,趁着百忙之中少有的共同闲暇,揣着攒了好阵子的机票钱,消遣着存了许久的公假时间,从纽约飞到这里来。
在一起之前的旅行,以朋友的身份,只一次,就是滨城。
同样的庙宇,同样的大殿,同样的蒲团;跨过一节节朱红门槛,绕过一根根檀红梁撑,强忍着牵住身旁人手的冲动,听得身畔窃窃低语:“你要拜月老吗?”
肃穆之下,心思被戳穿,‘啪’地一下,空气里藏着一声微弱如肥皂泡的爆鸣。
唯有自己听得见。
“拜月老干什么?”朴晚别头支吾,拙于言辞。
“求份良缘。”
“我不拜,我要去拜灶神,求个事业大圆满。”好像那时自己红着脸,原路绕出大殿,撇下程莫霄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神像前,也不清楚那时她许了个什么愿。
对那时的朴晚来说,求个灶神,就是求财;愿望这东西,得不到的才算愿,不是吗?
已经几近唾手可得的东西,自然不需要求了;况且在神像前被摸明参透,怪不自在的。
和彼时一样,现在的程莫霄,也站在月老像前,好像只比那时多了一点风尘仆仆,跟着前后的队伍一起,低头念着什么愿;朴晚站在后面的角落里,悄悄地感谢那位不知名的老神仙。
“你还什么愿啊?”凑着出来的人,朴晚横迈了一步。
“还一个很久很久之前赊来的运气。”程莫霄拎着香,又在香台供了供,就手把香线插进了垒高的炉灰中间:“你呢?”
朴晚跟着香头着火,把香线也插进层灰中间:“我就求了灶神,要事业高升来着。”
香灰顶端的烬突然掉落,砸在虎口上,烫得朴晚一激灵。
虽说这种程度的烫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无意识的缩手反应,引得旁边一句笑靥轻声:“香灰落手,是提醒你不要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