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晚不傻,稍稍偏头,眼睛居然有点儿酸。
她想起来了,去年的画面不止是丢一张牌回怼一句,自己还漏了一段很关键的,爸妈后来还舌战群儒来着。
绯闻不是笑料,笑料是被一个绯闻就搞垮台,大家说自己这行虚头巴脑,朴妈在现场听一句反驳一句,桌上亲戚说她醉了。
可醉了的话,怎么还能当晚开车回家呢?
那一天,就是年初二。
朴晚小时候最喜欢赶在那一天去外婆家,一大帮人热热闹闹聚吃聚喝,还能从外婆那儿拿到红包,再后来,外婆过世了。
家没了主,就成了老宅。
屋子陈设一直没怎么变,人不在了,她也没那么想去了...
捱到零点,朴晚发了条新年快乐的文字朋友圈,聊天框那些群发的祝福她象征性地敷衍回复,再和江芥嘻嘻哈哈几句,随后回了屋子,关了门才点开置顶的那个黑头像。
头像备注,单字一个「程」。
朴晚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备注名,独这一个程字,听上去素面寡妆的,徒显干净。
摁开了语音通话,她在屏幕面前守了好一会才被接起来。
电话接通后的第一句。
“新年快乐。”电话这头笑着发言。
“新年快乐。”电话那头也跟着缓音哑声。
粗涩沙哑之下,透着些迷离惝恍的疲惫,做陪衬的窸窣布料声太过纤微,隔着波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你今晚吃没吃饺子啊?”朴晚握着手机,又悄悄问。
“没有。”很干脆的回答。
朴晚有点诧异:“啊,你们家年夜饭都不做饺子的吗?”
片刻无言,随后电话那头沉声冷静:“我没有年夜饭。”
这回答反倒让朴晚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突然有些发怯,好像自己挑了个不该开始的话头,又说错话了。
啊这...
肩头肌肉也跟着没来由地紧缩了两下,漫上手腕那股瞬息酥麻的脱力感扰得她指骨发软,险些握不住手机。
屋子怎么突然冷起来了?朴晚抬手打开空调,看了眼遥控器,又向上调高了两度。
轻咳低声,她话锋一转又小心询问:“那上次说的,和你去虞城还算数吗?”
声音那头一下子变得柔和温驯:“算数,邀请没有截止日期... 改主意了?”
“嗯,那年初二行吗?”
“可以,要我接你吗?”
“看天气吧,我爸妈应该开车一起去。”朴晚复述着行程,侧窝床角一方:“他们去度假村,我...就跟去顺路。”
“嗯。”
“你,现在在哪儿啊?”
“还在滨城,明后天回。”经过信号的处理,那簇疲惫好像被扩张得无限大,听筒里的疲弱气入耳十足清晰:“我今天有点儿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哦哦,那你快睡,我也要睡了,晚安。”
“嗯,晚安。”
屏幕由黑转亮,在聊天界面短促的气泡之间,朴晚突然想起来刚才有句话忘了问,她紧着捧起手机打字:【去你家的话,我该说我是谁啊?】
消息发送出去,她盯着对话框也没谱,又着手补上一句:【明天再回我。】
大过年,搞得跟孤家寡人似的,年初二,年初二...朴晚脑子里重复着年初二这三个字,噗嗤一声没忍住。
什么嘛,挑这天去串门。
还没等脸上的笑容敛住弧度,手机一震,也抖落出她那些冒头的非非之想。
程莫霄,怕不会是要当面出柜吧?
【就说你是朴晚。】
哈?这回复什么意思?
屏幕末尾这俩字,看得心里毛毛的。
抛开公开场合不谈,私底下相处叫绰号啊,别名啊什么都行,哪怕是现场心血来潮起一个名字,她都不在乎。可一旦换成‘朴晚’这两个字,就如临大敌,莫名会起一层鸡皮疙瘩,感觉死定了。
这一句让人摸不清路数,朴晚又点亮手机,回读了两遍刚才自己那句问话。
好像一开始自己也没说清楚,算了。
【我意思是,作为朋友去,还是同学啊,还是说有什么别的。】
她给最后这个选项披了件糖衣。
甜腻的硬壳表皮下,缠绑挟持着另外一句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内容,手机震动,一条接着一条。
【都好,你自己挑。】
【我有点累,剩下的明天再说吧,别回了。】
【晚安。】
消息这头的朴晚看着屏幕上的最后一枚气泡,手指轻轻覆上锁屏,黑了床头灯。
而对话那边,那人摸着黑拧开了床头的药瓶,胡乱顺水喂了两粒,又眯着眼睛调开了白噪音。
...
朴晚一夜浅眠,兴许是被褥太软,也可能是夜里踢被子,她起床时不仅颈僵,脑袋也跟着有点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