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等晚上?”朴晚侧头,对着当啷一句没头没脑的发言,也不知道指的是什么内容。
两扇金属门缓开,程莫霄莞尔轻语,先一步跨出电梯:“我现在身上这件,不禁皱的...”
字词炽热,然而浮在空落的车场空气里,生生被压制住大半杀伤力。
白日里顶着寒峭做客,夜晚再回温情里称臣...
又是句邀请吗?
朴晚‘嘭’地一下拉上车门,偷偷揣想回味着刚言说的半截哑谜。
“那我们现在出发?”司机扶着方向盘,车身倒退,话音轻飘飘。
空心竹又开口了。
中虚,清脆,甚至还带了一点恹恹病气,像片过冰的薄瓷,一触即碎。
其实朴晚自己也不知道去家里串门有什么意义,本来已经拒绝的事,一冲动,就又提出来了;再一冲动,就松口答应了。
她找过很多糊弄自己的中二借口,比如说‘栽在年轻时候最热烈的心动面前,不丢人’这种。
理性,客观,清醒,在感情上不存在的;不管如何绷好的弦,只要程莫霄开口了,尽数让步作废。
她能做到的,是在这些名次前加个前缀:‘尽量’。
尽量理性,尽量客观,尽量清醒。
在这个最最最熟悉的人面前...
“好。”朴晚轻声应着,转头又凝看窗外重复的风景,没再多说一句。
...
下了高速口,沿路绕了两圈就到了程莫霄所谓的‘家’。
小独栋,三层高,模样不新,白墙红顶,两三个欧式栏杆阳台在风里探头,门口齐齐码着一排车。
“这儿是你家?”
“嗯。”
没挂锁,一开门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嚷叫最甚的那个光着脚丫跑跑跳跳凑近:“小姨!你好慢,等你等了好久!”
身后还有一群小脑袋。
打牌的,聊生意的,嗑瓜子的,择菜的...朴晚头一次看见这么多亲戚,顿在门口悄悄提了一口气。
好大一家子烟火气!
“妈!我带...”程莫霄朝厨房里喊了声,话没说完,里面立刻传出一句:“去外面玩去!别来厨房添乱!”
话音刚落,厨房里钻出又一只嬉皮笑脸的小脑袋。
有点儿混乱的场面。
程莫霄有点无奈,撇了撇眉轻声:“算了,进去坐吧。”
热热闹闹的场景里,她清冽的不合群。
“嗯...不用帮忙吗?”
“不用,人很多。”
扶着身旁的小脑袋,程莫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厚红包,摆出一副笑容灿烂:“允允,妈妈呢?”
“妈妈在楼上睡觉。”攥着红包,小姑娘摇头晃脑,呲着牙甜腻腻地喊着:“小姨新年快乐~”又蹦蹦跳跳地跑掉。
原来这个小姑娘就是允允。
视频里只匆匆一面,现在编了辫子,朴晚也认不出来,她随便找了个沙发角,盯着面前一群小孩吵吵嚷嚷地拼乐高。
程莫霄坐在自己旁边给一声声‘小姨’发红包,发出去的明显比最开始的那个瘪了不少。
但笑容不减,照旧灿烂。
朴晚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她满面春风,看她温柔婉和,再看她浅敛笑容,不疾不徐地平静问自己:“走吗?”
一副寻常表情,见了无数次未生波澜的脸;二者切换太自然,自己一时间恍惚,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程莫霄。
“啊,去哪儿?”
“进去拜个年,陪我一下。”程莫霄从旁起身,朴晚在身后怔怔地跟,绕进了一楼里屋。
屋里坐着一位发色花白的老人,面前放了一盘带壳的水煮花生,笑眯眯地招呼两人进去坐。
“外婆。”程莫霄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又掏出手机把音量调静音,走进卧室;朴晚跟在她身边,有点尬,就寻了个床边角坐,陪笑也甜声喊着‘外婆好’。
朴晚的外婆早就不在了,好多年再没叫出口过,字句烫嘴,她心里有点不习惯。
“霄霄,今天留不留下吃晚饭啊?”桌前老人和蔼,问向程莫霄。
虽说头发花白,说话却康健气十足,没什么颤颤巍巍的感觉。
“留的,晚饭之后再走...”
老人闻言起身,从床后的木制衣柜隔层下抽出两个红包,转身递给程莫霄,又塞进朴晚手里一个。
朴晚本来想道了谢再还回去的,可看着捏在手里的纸封,突然鼻子有点酸。
从前她也是有外婆的,只是现在没了...
“都拿着,一会儿你俩全都留下吃饭,难得回来一次。”老人还是笑眯眯的,热情言辞。
面对面的盛情难却,让人找不到推辞的理由;朴晚有点犹豫,今天这饭,这算是家宴了吧?
她起身把红包轻轻放在床尾,进了洗手间。
推开门,扑面一阵清新剂的柠檬香精味;再接着,面前有一对防滑扶手。
是朴晚很熟悉的,嵌进墙壁里的老年专用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