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注脚 > 第109章 时令

第109章 时令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倒是这赏花,明摆着话外有话。

也不知道是当真怕挑明了说会刺激到自己,还是小程馆长的思路习惯如此,文绉绉,雾蒙蒙。

朴晚只能凭着上下文来推测个大概。

“现在回头再看,花期过了就过了,遗憾纯粹是我的一点儿执念...”

“但一直以来,我还想反了一件事。”司机一瞬间显得无比清明,展眼舒眉,“其实真正的时令不该是花期,应当是春天才对。”

-那个用来调和寒冬的春天。

万物凭本事疯长,花也不受纷扰地绽放,初时独朵含苞,继而众树繁花,终至遍野尽染...

无需人为催迫促发,盛放自有时。

“花会自己凭本事开的,对吧?”

“那现在只缺一个干干净净的春天——”

话音几秒钟前刚撂,铜管伴同低音弦乐就像商量好似的奏响沉稳的引子音符,厚重又极富质感的音响随之铺展开来,紧接着,蓄势乍起的人声充盈了整个车厢。

乐声欢腾,声部彼此呼应,有众口一词,层层激昂递进,用同心同调共歌颂之。

音量和爆发带出瞬间难以遏制的力量感,似是酝酿已久的情绪在此刻得以完美释放。

交响曲到了最终乐章,欢乐颂。

是太凑巧,还是程莫霄熟稔叙事时机,故意卡了这么个节点?

和声越来越复杂,节奏越来越激烈,朴晚就这一浪又一浪的唱辞,恍神了好几遍。

若非沉寂中的对话太纠葛深刻,那便是紧随的人声太干扰思路。

原辞洋溢着欢庆赞美,却眼下让人难有共鸣。

八成是过去做了太多真题的缘故,才使得自己在理解程莫霄这件事上,经验性地快人一筹。

司机通常在外不会表现得这样感性,现在听着她轻声细语地吐露心声,朴晚莫名感到话里话外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悲壮,连同隐约着的决然一起,尽数汇入先前的平铺直叙里。

不过她的第六感貌似裹了太多层锅气,模模糊糊的,鲜少准确。

跟着说点儿什么好呢。

话题不当不正地卡在这里,朴晚自知不太擅长应对这种让她很被动的对白,便干脆添油加醋地窝里横,“你干嘛咒我...?”

“嗯?哪有?”

“你就有,你前脚还咒我花期短,还说我花期过了就过了...”

没想到对方竟卸下了一贯的沉稳,频繁地瞄了几眼侧视镜,“我的意思是,以前的花期错过就错过了,遗不遗憾那是我的事;但如果这个春天不适合开花,还有下次,要是下次也不合适,就换下下次...”

-花期常在,待个好时节而已。

原定的组合疗法本身伴有一定程度的潜在风险,但鉴于和方教授的那层血缘关系,余琛也算放心地将部分治疗工作委托出来,然而程莫霄在私下表述上仍是慎之又慎,只敢旁敲侧击,浅浅暗示。

“那要是下下次也不行怎么办?”

“都不行的话,我就给你造一个春天。”

“噗——”朴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拿她开涮,“你神仙下凡呀,造春天。”

起初就是勇士不敌恶龙,斗志才籍此被崩解的支离破碎。

如今却有位来自异乡的向导愿意步步做引,主动牵起勇士,把零落的热忱与焰气重新凑齐...

倒也确系神仙所为。

瞅着程莫霄当下一脸实落,朴晚忽然觉得对方这副正经模样无端傻气又可爱,微微倾身,替司机抚平肩线附近的衣褶,“像今天这样,再用清水把我推出去?”

就刚才那几句胡搅蛮缠,换作任何人都应该先来质疑她的措辞问题,怎么会有人只一味地想要解释清楚自己的出发点?

好可口。

“小程馆长,切记理性投资呀。”朴晚展眉欣欣然,话题一来二去半天都没有预料中的发言,她对此颇感舒畅,“清水押我容易亏死的。”

“那头衔戴得我自己都心虚,再说你也看到了,咱压根儿就不是艺术家那块料...”她又屈着指骨敲了敲玻璃,摆出一副替人惋惜的表情。

一来朴晚不舍得让程莫霄在这件事上继续耽误工夫,彼时所谓的让她站在身后,无非是要份精神依托,不需要这样动辄大手笔,二来就像刚才讲的——

花会凭本事自己开。

没指名道姓,每个字却都隐含指向。

无论是出于安慰还是劝解,当真全说到点子上去了。

不掺半点同情可怜,听得人爽快。

“程莫霄——”

“嗯?”

“谢谢你呀。”车子驶下高速,又逢一个大折弯,转向的离心力几乎把朴晚的声音拐得跟着飘忽,“刚才在果汁店我想说的就是这句。”

“...谢谢你安排的那个采访。”

她太擅长用“忘记”来回避过往,粉饰太平。

忘记目的,忘记过程,忘记自己为何开始,甚至快忘了自己未竟的证明题...

再然后,上一轮乱七八糟的麻将牌被重洗了一遍。

说着说着,朴晚觉得光是重复道谢干巴巴的,随手拈起杯槽中被太阳晒温的小半杯果汁,翠绿被溶冰稀释,饱和度较先前降去不少,“不过听完你刚才说的那些,我特想亲你。”

言谢之后,又续了句这种前后不着调的措辞。

虽然朴晚口头不肯多让半步,却忍不住视线频频瞟向对方,瞧着那位驾驶员唇齿紧闭,视线平直,好一派端肃淑人。

“真的,你别不信,要不是在车里,我现在肯定人都挂你脖子上了...”

说罢,她轻吸一口失色的果饮,随后略感惊喜地细看两眼杯身。

味道跟上次比竟然改进了不少...

司机倒没有还嘴,腾出一只手默默地将音量调高了两档。

先前的和声逐层褪去,全曲就此落幕,紧接着音响平滑过渡出又一段乐句旋律。

一曲全新风格的交响乐。

...

程莫霄的家和高速出口有条取巧的辅路,几经迂回,不等暗色调的夜把四下都围拢严实,皮卡就已经拐进地下车库。

同车的另一位正忙着给食材做排列组合,直到地下空间特有的低温光出现,她才对行程结束有了一丝实感。

音乐甫一关停,车内便即刻静下来。

再之后,是安全带解锁的脆响和布料剐蹭车座皮料的轻碎摩擦。

朴晚就这样被突然勾进一份极富挑逗意味的深吻里。

对方用舌尖勾缠出不合时宜的细微水声,吮吸缠绵,却把这份热情施展得百般磨蹭。

她不由头皮一阵酥麻,唇角随之逸出熟软的又不自觉的一声低哼。

启先调唆的是自己,终从就范的也还是自己。

可哪怕车库空荡,哪怕前有厚实遮掩,再哪怕是在程莫霄车里,这终归是外面——

于是朴晚施力轻捶对方肩角,把凑唇送吻的女嘉宾推开。

一吻也就此作罢。

有根黏稠的银丝终于在唇分之际轻轻断裂,她目光不经意向下一瞥,再次瞧见了那根碎钻项链。

这次与之呼应的是对方仍旧晶润的唇瓣。

“干嘛呀...”明明占理,朴晚却开口只会软绵绵地埋怨这份突然。

“不是你刚才在高速上说想亲?”

司机轻点方向盘,重新挪正坐姿,笑乐戏说,“还有这一路上,你可没少冤枉我...”

吻不狂野,却足够诱着人情动,言及羞处,朴晚悄悄反手用指背抚了抚面颊,可是判断不出此刻颊上的红潮抵得几分体温...

忽然有轻叩声从侧窗玻璃传来。

司机侧目一瞥,随即循声拽门跳下了车——

“爸?”程莫霄脸上几不可察的讶色很快被掩去,神色一收,改步去后斗整理,“你怎么来之前不和我说一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